尽管有窒息之苦,邹奇却面不改色:
“《刑戮三斩》是白师叔所创,试问您命丧家师之手,白师叔还会把自己的绝学传给轩仙流吗?传说,白师叔性情冷傲,他要不肯传,谁能学得会一招半式,刚才您也看见了,宫宝兄弟可以熟练使用《刑戮三斩》,这难道还不能说明他是白师弟的弟子吗?”
听了这番话,那女子凶相转柔,又问谢宫宝:
“我要你跟我说,他说的是真是假?”
谢宫宝点了点头,苦着声恭恭敬敬回话:
“不敢欺瞒,五年前,我在界山坠崖,是先生救了我,还教会我不少功法。不过,先生与我只有师徒之实,没有师徒之名,他不许我喊他师傅,只准我以先生相称。”
听到这儿,那女子杀气瞬灭,缓缓松开邹奇。
她嘴唇打颤,眼泪珠子哗啦哗啦的往下流:
“没错,这是他的作风,他说等我怀孕生子,自然就有徒弟,所以他不愿收徒。可是……可是,人鬼殊途,我们已经不会有孩子了,白兄,一句戏言而已,你何必念念不忘。”——话毕,走过来轻摸古琴,泣笑一声,又道:“孩子,这八荒琴是他最爱之物,他既肯送你,说明他心里是认你这个弟子的,下次见到他,你可以叫他师傅了。”
想到先生苦守孤寂,谢宫宝就不由生悲。
他摇了摇头,道:“不对,曲舞作伴才是先生的最爱,这世上没有您的霓裳羽衣舞,再好的琴对先生来说又算得什么。这些年,先生隐居山洞,与您的石像终日作伴,孤苦伶仃,却也可怜的很。”
这话虽只寥寥数语,然而悲声绵长。
那女子听罢,泪如雨下,心都化了。
她紧紧咬着唇瓣,昂着头抽噎不止:
“把你知道的都给我说说?”
……
……
谢宫宝顺着她的意思,不急不缓、不厌其烦的把五年来与先生、醉心猿在一起的点点滴滴都说了一遍,生活、修炼的细节都无一遗漏。——那女子杵在原地,静静听着,脸上的怨恨之色逐步消失,盘绕在身体周围的黑渊之力也尽数散开;全身上下变得异常干净,冰清玉洁得就像使了仙术似的。
等到谢宫宝说完,她泪已流干,凄声念道:“情到深处空留恨,两两相思两两空。”念完,又冲谢宫宝勉强的挤出一抹笑容:
“孩子,你师傅肯教你魂体修灵之术,可见他对你寄予厚望,你大概还不知道魂体修灵之术是出自《末法真经》吧?——世人只道《末法真经》通着九天,却不知真经实乃至邪之物,真经的精要部分全靠参悟,参悟不通者擅自修炼,易遭邪气入体,瞬间成魔;这魂体修灵便是你师傅参悟所得,真经上面并无明确记载。——所以,你师傅曾经发誓,此经邪恶,绝不教人授人,看来,他为你破了誓言,很好很好,往后有你这个弟子牵动他心,我也可以放心走了。”
听她言有去意,谢宫宝急问:“走?您……您要走去哪儿?”
那女子举手昂头,一脸轻松:“心结已解,自有归处。”
谢宫宝替先生发问:“您不想见先生一面吗?”
那女子摇了摇头,柔声道:“想见,但不能见,见面只会多添愁感,对他不好。你切记,不要告诉你师傅见过我,否则他意识崩溃,就未必肯活了。”——话毕,不明处响起一阵梵音,这女子深吸一口气,笑道:“空相,你的佛语梵音来的真是及时,这些年你日日度我,今天我便领了你情。”
说着,走过来摸了摸谢宫宝的头:“你叫我一声师娘吧,权当送行。”
谢宫宝喉咙哽着,发自肺腑喊道:“师娘。”
那女子满意笑了笑,释怀的闭上双眼。
褪去怨气,这一瞬间,她美到了极点。
随着梵音越来越清晰,她慢慢化作一团荧光。
而后,缓缓上飘,消失在云层之内。
……
……
谢宫宝和邹奇怔愣当场,久久不能回神。
此间之事一世情一世悲,深深触动了他们。
好好一对眷侣不得善终,人间极悲莫过于此。
为什么夫妻之情、同门之谊的路上总是充满未知的阴谋?可见人心难测,被伤害往往痛苦的不是伤害本事,而是伤害你的人。——谢宫宝替先生难过,也替先生深深恨之。沉默良久,他目光一寒,恨道:“秋道仁!”
邹奇瞅着他眼,心头一震:“宫宝兄弟,你……。”
“放心吧,他修为高,我还不敢乱来。”谢宫宝冷道。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想说,家师嫉恶如仇,眼睛不容沙子,我相信他反对过白师叔的婚事,也相信他气愤之下杀了方……师……师叔母;不过,要说家师不择手段骗取《末法真经》,说什么我也不信。——这当中一定有些不为人知的误会,你想想看,如果真像传言说的,家师利用白师叔盗取《末法真经》,那么白师叔得手,家师完全可以找白师叔索要,可他老人家怎么会舍近求远找上师叔母?这难道不是疑点吗?”邹奇道。
谢宫宝想了想,甚觉有理:“你说的是有道理,舍近求远确实不符合逻辑,但师娘口衔怨恨这么多年,我不觉得她会冤枉别人,否则她哪来的这么大怨气。”
“有疑点当然要查,在没查清楚之前,我希望你不要对家师不敬。”
“我哪敢,这次上山,我还有求于他呢。”
“那就好,不说了,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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