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翁这几天的兴致倒是挺好的。”在福建总督衙门的一角,几名清客正听着姚启圣哼着《黄梅戏》的曲调,在一众做摇头晃脑欣赏状的时候,两名躲在后面的情况正轻声的交谈着什么。
“那是,眼见得反贼就要平定了,东翁总算可以将功补过了。”
“老兄说得倒也是,却是有些不妥。”姚启圣是浙江余姚人,他身边的幕友清客自然都是绍兴来的,大家乡里乡亲的,自然互通曲款、互相帮衬。“想来东翁还是对施琅有些不满呢,要不是他在台湾横征暴敛也不至于酿成民变反贼。”
“可惜啊,如今河清海晏,天下一统,纵有民乱也会被轻易弹压,东翁就是有心思振奋怕是也没有机会了。”此时边上的人悄然插了一嘴。“所以,这绝不是什么兴致好,而是心里苦闷,没处发泄,只能拖住咱们一起玩物丧志了。”
“到是这个理,可这话咱们不好说。”第二个人忙制止着。“还是今朝有酒今朝醉的好。”
其他两人点点头,正在此时,一个巡捕从外间匆匆闯了进来,也不顾有那些许多篾片相公在场,便神色慌张的报告道:“制台大人,辕门外有人从澎湖送来急报,说是反贼以大船突袭,如今澎湖舰船全损,几成孤岛,还请制台大人派船救援。”
唱曲的声音骤然间消失了,刚刚对话三人你看我、我看你,为战情而感到不可思议,此时,被打断了兴致的姚启圣颇为恼怒的责问道:“听风就是雨,本官问你,此人确系是澎湖驻军吗?你又怎么知道不是反贼派死间在散播谣言。”
“回大人的话,”单腿跪地的巡捕其实也有从五品的官衔,但在正一品福建总督的姚启圣面前只是做出一脸的奴才相来。“此人是闽安镇的都司,卑职曾经认得的,应该不会是反贼的死间。”
姚启圣恨不得给巡捕一个巴掌,这么明显的暗示都听不出来,简直蠢笨如猪,不得已他只能亲自叮嘱边上的清客们:“几位,虽然都是乡党,但刚刚听到的话切不可外传,万一福州市面上有什么谣言出现,休怪本官不顾往日的情谊了。”
一众清客连声称是,于是姚启圣一拂袖子,冲着巡捕命令着:“把人带到签押房去!”
很快,一身狼狈像的都司跪在了姚启圣的面前,然而他还没有来得及报告,另一名戈哈又在门外报告道:“大人,铜山镇快马来报,昨日傍晚又数十艘反贼战船突入内洋,铜山镇猝不及防,码头、船场、兵营悉数为贼军摧毁,二千官兵死伤半数”
“去把张抚台和范军门请来。”情况比想象中的更加危急,姚启圣也不单独问询这位都司了,只等张兴国和范恒力两人到了再一同询问。“记住,不要大肆声张,就是有消息也是捷报传来,是好消息。”
老奸巨猾的姚启圣把张、范二人骗了过来,等两人明白了实情,久在军伍中效力的张兴国当即判断道:“坏了,坏了,贼军还有余力袭扰澎湖、铜山,那之前在澎湖的战败就是诱饵,提督大人此番应该是凶多吉少了。”
“本官也是如此认为的,反贼此举所谋甚大,绝不是单单切断官军后路及粮道这么简单的。”姚启圣同意万正色的分析,但也不能确认事实就一定是这样,抱着一线希望,他把两名使者一同叫了进来。“你们俩个说说当时的情况,就由澎湖来的先说。”
澎湖和铜山的使者报告着,等他们说完,细心听着的张兴国突然发问道:“听起来好像是一批反贼所为,战事有先有后,为什么会出现两地同时报告的情况?”
“回抚院大人的话,卑职亲眼见过反贼的飞剪船,那真是快如烈马。”澎湖来的都司解说着。“远非卑职所坐的双帆艍船可以比的,估摸着艍船走上三钟,对方才需要一钟。”
铜山的使者点头附和着,但张兴国脸色却是一变:“大胆,若是快如烈马,你是如何逃脱的,想来必是畏敌先遁了,此刻还敢虚言夸大敌情,来人,将他拖下去砍了,以正军心。”
都司吓得咕咚一下跪在地上捣头如泥向三人求饶,范恒力点了点头,但姚启圣却摇了摇头,随即他发问道:“你从澎湖来,可知道李提督的最新的消息?”
都司知道这几句回复将关系自己的性命,因此颇有些战战兢兢,然而他所知道有限,或许还没有姚启圣知道的更多:“卑职,卑职奉命求援之前只听说夜里进了鹿耳门,之后,之后就没有提督大人的消息了。”
“把他带下去。”姚启圣冲着门外的戈哈命令着。“先关入大牢再说,至于你嘛。”姚启圣看向铜山的使者。“也先下去吧。”
铜山的使者汗流浃背的看着一众戈哈将苦苦哀求的都司拖走了,他不敢怠慢,随即给三人行礼后退了下去,等堂上肃清了,姚启圣才说:“消息能瞒过一时,瞒不了一世,还是念他赶回来报信之功,饶他一命吧。”
“饶了他没有问题,可皇上那边能饶了咱们几个?”张兴国苦笑一声。“李河肯定是凶多吉少了,他死了是不用担负什么责任了,可如今咱们该怎么收场啊!这真是闭门家中坐祸自从天降啊,这回算是城门失火殃及池鱼了。”
张兴国都有这样的感慨,亲自举荐了李河的姚启圣更是五内俱焚了,倒是一直反对跨海增援的范恒力显得一脸的平静:“是否殃及池鱼姑且不说,澎湖守军要赶快想办法撤回来,否则这个责任就真是咱们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