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满三船的海味卸下来,堆在码头上,漕帮的人过来问道:“这些货什么时候运走?太占地方了。”
常胜连忙赔笑道:“咱们是杭州霍家的,已经去雇车了,顶多明日便装车运走。”
漕帮的人哼了一声,道:“这两天来往的船多、货多,你们快点把货运走。”
常胜忙从怀里掏出一个封红,塞到那人手里,那人捏了捏,转身走了。
常胜松了一口气,便听到霍三冲他喊了起来:“你这是干的什么事?为什么没有提前把车安排妥当?”
常胜心里委屈,从杭州到定海,从定海再到宁波,这一路上你不是支使我干这个,就是支使我干那个,唯独没有让我安排运货的车马,你是主子,我是给你办事的。
若是跟他一起的是霍五或霍十一,常胜都不会放在眼里,可眼前的是霍三,是霍子兴的长子,顶门立户的那一个,常胜无论如何也不敢造次。
他只好道:“三爷说得对,是小的疏忽了,不如三爷先到客栈里住下,小的这就去安排车马。”
霍三早就不想站在这里了,四处都是鱼腥味,他想快点去泡个澡换件衣裳。
霍三去客栈不提,常胜却是急成了热锅上的蚂蚁。
漕帮的人说得没有错,此时正是码头繁忙的时候,偏偏宁波卫的运粮船到了,工钱给的虽然不多,但是当兵的凶神恶煞,码头上的力夫们哪敢怠慢,万般不愿也要去给宁波卫卸粮食,原本等着拉活的骡车,也全都给叫去运军粮了。
常胜找了大半日,好不容易才找到五驾骡车,可是三船海货,至少要装十几车,五驾怎么够?
四月天里,常胜急得满头大汗,他只好雇了两个年老体弱的老头,和他在码头上轮班看着货物,次日一早,天还没有亮,他便又出去找车。
霍三没有为这种小事操心,怀里揣着八百两银票子,他当天晚上便上了花船。
宁波的花船和别处不同,没有琴棋书画那些雅事,船上挂着鱼网,女伎们打着赤脚,袖口高高挽起,露出嫩藕般的玉臂,唱的也是渔舟唱晚之类的小调。
霍三在杭州时就听说过宁波花船的好处,见常胜没有回来,索性便离开客栈去了花船。
“五爷,船头上和女伎说笑的那个,就是霍家长房的霍三,是霍九隔着房头的从兄。”
不远处的一条花船上,郎青指着对面说道。
展怀眉头微扬,伸出骨结分明的手指,戳戳正在低头啃鸡腿的小黄狗:“哎,你们家里的人不在杭州待着,全都跑到宁波做什么?”
小黄狗不屑地看他一眼,继续对付那只大鸡腿。
展怀觉得很无趣,对郎青说道:“一会儿你就去码头上看看,宁波卫的那些东西究竟是什么。”
郎青点头应是,又冲一旁的花四娘使个眼色,和船家说了几句,上了一条小舢板,很快便消失在夜色之中。
这时,对面花船上,霍三不知说了什么,女伎笑得花枝乱颤,钻进他的怀里,霍三却一把扯下女伎身上单薄的衫子,远远望去,雪白的肌肤在月光下如同抹上一层水银。
展怀看着皱起眉头,对花四娘说道:“我爹让我到江南看看,说这里的文人雅士最多,可你看,那霍三的作派,和市井混子有什么两样,军营里的兵痞,都没有当众脱女人衣裳的。”
花四娘道:“五爷,这霍家是商户,商户人家能有什么规矩,这边有风,您到舱里坐着吧。”
她说到这里时,不由得也往霍三那条船看去,目光攸的一闪,她看到就在霍三那条船的斜对面,正有两条小船飞快地驶过来。
这里的都是花船,要么安安静静停在一个地方,要么慢悠悠飘飘荡荡,因而这两条小船驶得飞快,花四娘立刻引起了注意。
“五爷,您快看,那两条船。”
展怀也已经看到了,他凝神看去,只见那两条小船擦着霍三的船身而过,停了下来。
只见其中一条船上,一个中年汉子挺立船头,他拿起一只巨大的海螺嘟嘟嘟吹了起来。
三声吹过,忽然四周不约而同吹起了同样的海螺声,这些声音或嘹亮、或低沉,从四面八方传过来,刚才还不时传来的调|笑声全都没有了,只有一下紧似一下的螺号声。
“五爷,不对劲,您快去舱里。”花四娘急忙说道。
展怀嗯了一声,这一次他没有反对,转身便进了船舱。
而岸边,正要上船的霍柔风也站住了脚步,她是傍晚时分到宁波的,听说霍三上了花船,便也跑过来,想见识见识,张升平他们拦不住,又想到九爷是个哥儿,见识见识也没什么,顶多是不让那些女伎近了身便是了。
于是留下三个人在客栈里,张升平和黄岭陪着霍柔风来到花船,可他们还没有上船,便听到了水面上的海螺声。
霍柔风好奇,便问那个招揽生意的龟奴:“这是什么声音啊?”
龟奴有些心不在焉,可还是应承道:“小爷是外地来的不知道,这是太平会的人来了。”
太平会?
这是霍柔风第二次听到这个名字,她看了一眼同样目露疑惑的张升平,抬腿便要上船。
张升平正要开口阻挡,就见一个做渔娘打扮,头上却插了好几根镏金簪子的妈妈小跑着过来,人未到笑声先到了:“哎哟喂,这几位爷,奴家日思夜想总算把你们盼来了,可是不巧啊,今儿个奴家不做生意了,要不您几位明天再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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