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柔风想着心事,脚下不由得慢了下来,张升平等人不敢催她,只好冲着带路的僧人歉意地笑笑,示意他等等自家九爷。
年轻僧人并不介意,好脾气地缓下脚步,来万华寺的达官显贵太多了,看这位小公子的模样,想来也是哪家大户娇宠着的宝贝,这样的孩子他自是见怪不怪。
正在这时,一个洪亮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小师傅,请问这条路是通往万佛殿的吗?”
年轻僧人转过身去,见说话的是一位身材高大的老者。僧人双手合什,道:“正是,施主也是受方丈大师相邀吗?”
老者正欲回答,他的身后又响起一个声音,年轻僧人这才看到,老者身后还有一个人,只是大半个身子都被老者挡住,僧人只能看到那人穿着件玄青色的衣裳。
“我等只是来此上香,并非受方丈大师相邀。”
简简单单的十几个字,如同穿过林梢的风,清清淡淡,却又字字清晰。
正在神游太虚的霍柔风猛的惊醒,这个声音有些耳熟,她似是听过。
她抬起头来,从她的角度刚好看到那人的背影,那件玄青色的斗篷啊!
已是五月,霍柔风已经换上了轻|薄的衫子,采芹看不到的时候,她还会挽起袖口,露出一截雪白的小臂。
而这个人还和一个月前一样,头被斗篷的风帽遮得严严实实,不像是在五月天,倒像是站在风沙吹过的狂风里。
霍柔风这才想起来,她想要的玄青色衣裳,也不知道做好了没有?
衣裳的事,她早就忘了,但是穿着这件衣裳的人,她记忆犹新。
有些人就是这样,只是一个背影,一个声音,便能让人永远难忘。
等等,声音?她什么时候听到过他的声音,她只是听过他的笛音。
那是她听过的最好的笛声,柳无醉的笛子吹得好,但是毕竟是靠着这个吃饭的,因而不免多了几分匠气。
而这位玉笛公子的笛声,便如山间轻淌的溪流,清新恬畅。
可是她却觉得他的声音也很熟悉,依稀仿佛是了,这是在宁波时,那条乌蓬小船上,如月光般神圣不可方物的那位公子。
小孩子的记性都很好,何况霍柔风比起一般小孩还要聪明几分。
她见过这人三次,第一次是在宁波,第二次是在浮玉楼,第三次是在撷文堂。
那么和这人在一起的老者,便是在浮玉楼遇到的那个。
霍柔风不动声色地藏到采芹身后,她自认方才低头想事情,这主仆二人应该没有看到她。
她从采芹身后露出一只眼睛,看到主仆二人从僧人身边走过,衣袂摆动之间,她看到一管莹白的玉笛。
霍柔风看看自己腰间,也别着一支笛子,不过是支竹笛。好在没把三千两买的玉笛带出来。
她决定以后也不带那只玉笛了。
直到那主仆二人走远,她才对采芹说:“你回去就把爷那支玉笛交给林文盛,让他找个铺子寄卖出去。”
采芹并没有看到方才那人腰间的玉笛,她只是奇怪九爷为何忽发奇想。
九爷先前是很喜欢那支玉笛的。
“卖了?真要卖吗?”她问道。别说是九爷屋里了,就是霍家的库房里,像这种值钱又没用的东西也是足足装了上百个箱子,不喜欢的就放起来,没有必要卖了吧。
“卖,一定要卖了,爷看着碍眼,嗯,花个几百两找位名士题个字刻在上面,少说也能卖五千两吧,多出来的银子,爷用来给你置办嫁妆。”
霍柔风小手一挥,带着金豆儿,潇潇洒洒地走了,留下采芹在风里发怔。
她的嫁妆要着落在那支玉笛上了。
难怪有钱人会越来越有钱,说不定当初买这支玉笛时,九爷就是冲着给她办嫁妆才买的呢。
天啊,有钱人可真会省钱。
霍柔风走了几十步,忽然又停下脚步,对张升平道:“看到方才那主仆二人了吗?盯着他们。”
今天来万华寺看热闹,张升平不敢怠慢,他带了二十来人,有五个人跟着他们去后山,还有五个则扮成普通香客,在前面,另外还有十人在寺外候着。
张升平不动声色,招手叫过张轩和张亭,耳语几句,小哥俩便走开了。
霍柔风对张轩和张亭已经观察了一阵子,也听林文盛夸奖过他们,压低声音对张升平道:“别小看了那主仆二人,说不定他们和太平会有关系。”
太平会三个字像是一道惊雷,张升平吃了一惊,在宁波时,他是深深领会了太平会的厉害。
他这才感觉自己掉以轻心了,张轩和张亭虽然机灵,可是毕竟年幼,缺乏经验,再说真若是被太平会的人发现了,这也太危险了。
“九爷,我”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霍柔风摇摇头:“不用小题大做,就让他们去吧,如果这次的差事办得好,回杭州后让他们跟着我吧,我姐那里我去说。”
张升平大喜过望,他在霍大娘子面前明里暗里提过两回,想让自己的两个侄儿调到九爷身边,霍大娘子全都不动声色地岔开了话题。
张升平一直都很奇怪,别人家的公子哥儿,到了九爷这个年纪,出来进去的都是小厮,可是九爷却还是养在胭脂堆里,虽然也有几个小厮,但是要么是七八岁的小孩儿,要么就是在外面采办的,能在九爷近身服侍的,里里外外全是丫鬟婆子。
但是这也足能说明霍大娘子有多么宝贝这个弟弟了,担心小厮们粗手笨脚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