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胡谷寨外的高地上,已经全然看不到辽军的身影。
从城里到城外,在斥候的报告中随处可见的辽军骑兵,在一夜之间全都消失得一干二净。
“辽贼当真全都退了!”拿着千里镜,折可大始终没能在胡谷寨中找到辽军残留的人马,“还真是干脆啊。”
“契丹人当然干脆。攻敌干脆,撤退也干脆,要不是这一回事出有因,在枢密抵达忻口寨之后,他们就该退出去了。”打过多年交道,折克仁很熟悉辽人不愿意在战斗中消耗自身实力的姓格,“不过还应该有几个吧。交接时总要有几个人的。总不至于让田诚伯唱一曲独角戏。”
“那就应该快了。”折可大手中的千里镜转了一个方向,宋军的红旗出现在镜头中,距离只有一里,大约千余人的骑兵队伍正在等候着进驻的通知,“秦琬和韩中信那边也准备好了。”
折克仁没有拿着千里镜,只是转头过去看了一眼,整齐俨然的队形正如他的侄儿所说,的确是准备好了的样子——那不是校阅时的横平竖直,而是能够在最短的时间内启动并冲入战场的整齐。
布阵和作战不同。兵形如水,作战有灵光一闪的余地,也允许天才的出现。但相时而动、因地制宜的布阵,不是经历过完善的军事教育的将校,便很难做到这一点。只有出自世代军旅的家族,才有这样的能力。
“秦琬世代从军,那倒是没话说,倒是韩中信让人意外了。”折可大啧着舌头:“难道在韩枢密手下奔走了几年,就这么有效?”
“你当韩中信是什么出身?”折克仁哼了一声,虽然知道韩中信出身的人不多,但其中有他一个。论起在军中的时间,韩家不一定会比秦家要少。
田腴代表韩冈去与辽国驻守胡谷寨的将领办理交接手续,前几曰也都是他负责处理,两次下来,程序熟极而流,也不再像第一次时那样拖延了许久。
算上胡谷寨,韩冈向耶律乙辛要求先期给付的五座城寨,四天内已经交还了三座,只剩下最重要的雁门、西陉二寨没有交还。
仅仅小半个时辰后,胡谷寨南门的城头上,一面招展的大旗扬起在半空中,进军的鼓声迫不及待的响了起来。
鼓声顷刻间传遍了山谷两侧,飞奔而出的骑兵让之前的阵型犹如雪崩一般消失不见,但即使在行进中,那如同离弦之箭,直奔前方而去的每一队骑兵,都与左右前后的战友有着隐隐的联系。随时可以应对敌军的攻击。
宋军的士兵们怒涛般冲进久别的寨堡,在各部将校的率领下,分头占据各处要点。
大宋的旗帜一面面的在城中高处打起,直至最后,北面的附堡顶部,一面略显陈旧的红旗也举了起来,与十几面高低不一远近各异的军旗一起,昭告胡谷寨的统治权,重新回到了大宋的一方。
耶律乙辛紧抿着嘴,沉默的收回了目光,将千里镜交给身后的亲卫。
气氛比之前更为凝重,看到了宋军接收胡谷寨的行动,跟随着耶律乙辛的所有人,心中都免不了有着烦躁、愤怒之类的负面情绪。
阴阴火焰在胸中燃烧,有人是因为没有经过大战便丢掉了已经占据的土地,也有人则是从宋军的行动中看到了让他们畏惧的东西。
“进退有度、疾而不乱。那当不会是京营吧。”沉默了很长时间,耶律乙辛向身边的人询问着。
尽管仅仅是占据一座空营,可在短短一顿饭的功夫,就以区区千人控制了一座大型边寨中各处的战略要地。如果这是事先设下的陷阱,只要埋伏起来的伏兵稍作迟疑,便再也来不及发动了——在旗帜全数升起之前,如果受到进攻,宋人或许会弄得手忙脚乱,但在此之后,就无人能撼动得了宋军对胡谷寨的占领了。
仅仅一顿饭的功夫啊。
耶律乙辛的叹息声大得让身后的萧十三和张孝杰都听得一清二楚。
他手底下的精锐本部也做不到这一点——并不是说从契丹各部和一部分异族中选择的精兵在实力上有所缺陷,而是他们在城防工事上的认识太过浅薄,无法像宋人一般用最快的速度控制一座城市。
但这是耶律乙辛的本部,绝大部分辽军,不仅不了解攻城时需要注意的方方面面,也缺乏足够的实行能力。
差距之大,让人怵目惊心。
萧十三断然说道:“若宋人的京营禁军皆有如此精锐,西京道攻宋的四万余人无一人能再见到应州的草场。”
“西军和麟府军都不在这里。”耶律乙辛沉吟道:“是河东军?”
张孝杰道:“以韩冈的为人,多半会让代州兵打头阵。”
“谁丢的,让谁去拿回来?”耶律乙辛嘴角抽搐了一下,“韩冈煞费苦心啊。”
宋辽国力的差距,越来越明显的摆在他的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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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事并不是出了一两个明君贤臣就能扭转得过来。当宋国的经济实力越来越多的在军事上得到体现,辽国一直以来努力维系的对南方的军事压制,业已土崩瓦解。
就在数年之前,遣去宋境的使臣,可以叫嚣着不能如愿以偿便报以战争。但现在,旧曰的使者就在东京城中,可萧禧绝不敢挑起一场战争,甚至是口头上的要挟也不敢。
如果这样的国势,再配合上能力超卓的臣子,那么,就将会是周边诸国的噩梦。不过那也有可能成为宋国皇帝的噩梦——只要韩冈的功劳继续累积下去。
另一方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