鄜延、河东两路联军十余万人马,在夏州、宥州、盐州一线驻扎有半个多月,每天除了派兵四散巡视周围,以防西贼偷袭,就没有别的动静。
对于眼下进退两难的境地,下面的士卒和中间的将校们都觉得这样根本没有意义,除了赌博,都没有别的事能够做了,尤其是听到环庆猛进的消息一天接着一天的传来,更是让一些有心争一个封妻荫子的将领抱怨连天。
而两位主帅和监军也同样觉得眼下情况糟透了。
奉旨体量军事的徐禧在鄜延军之前粮草不济的时候,坐镇绥德,逼着李稷不得不尽全力保证全军的粮草供给,等到官军打到宥州后就赶了上来,打着主意就是想跟随大军去兴灵,谁能想到竟然被瀚海所阻。
李宪连着多少天都没有好脸色,只是在巡视军营的时候,才会装出一副轻松的神情来。
至于种谔,则不断都是死板着脸,仿佛别人都欠了他几千几万贯一样。他本就不是一个宽和的主帅,靠的是声望和功绩,没必要给自己伪装。
眼下的鄜延、河东两路大军的情况,粮草暂时是足够的,行军打仗对粮草的消耗最大,但一旦停下来,就会减小许多,加上后方又加强了运送的力度。虽然其中李稷下手杀了不少试图逃逸的民夫以儆效尤,但前方的军队短时间内不需要担心自己的肚子会挨饿。
可现在最大的问题不是粮草,而是前路。总不能在宥州坐上一辈子吧?种谔、李宪还有徐禧,想过瀚海都想疯了。眼睁睁的看着高遵裕和苗授杀到灵州城下,将城围起来攻打,哪一个不是好像猫儿在挠心挠肝的抓着。但瀚海的水源被破坏了,里面都是粪尿,人喝不得,马喝不得,根本过不去。夏曰过瀚海本就是难,若是没有了水,那更是自杀。
随着灵州围城曰久,许多人都认了命,种谔、李宪都是一曰沉默过一曰,就是徐禧三天两头的鼓动出兵,以至在五天前,还跑去撺掇掌管京营的几名将领,想要先一步过瀚海,好歹占点便宜,只是没人愿意,想方设法找借口推了了事,将徐禧气得头脑发晕。
不过从两天前开始,营地中的气氛就变了一个样。
“五叔,已经确认过了,高公绰和苗授之的确败了天前已经有人逃回了韦州。听说是西贼掘了河渠,让高公绰功亏一篑。”
种谔的营帐中,种建中笔直的站着。虽然身子一如既往的好像劲松一般高耸,但脸上的疲惫十分明显的表显露来。他风尘仆仆,脸上、身上都是灰蒙蒙的,就连殷红的盔缨上都是一层黄土,明显是刚刚走过了一段原路。
“大伯、七叔那边情况怎么样?”种师中急着追问。
“你大伯、七叔需要你这黄口孺子担心吗?你还在吃奶的时候,他们就上阵了!什么风浪没经历过?”
种谔的呵斥,让种师中吓得一缩脖子。可种建中、种朴,还有同在帐中的几个亲信将校都看得出来,种谔的嘴虽然很硬,可脸上的忧色却是怎么都掩饰不住,终究那是他的亲兄弟。
种谔心情很是浮躁。种谊就在环庆路,种诂在泾原路,这是种家多方下注的结果,也代表了西军将门种家的势力。
可由于自己的原因,无论种谊还是种诂,他们都遭到了主帅的打压,不断都不能尽情的展现自己的才华。现在的情况下,不知道他们会不会被丢出来殿后。如果是在全军崩溃的时候殿后,最后会有什么样的结果,就很难说了。
“可知两路的丧失多少?”种谔沉声问道。
种建中苦笑着摇摇头,“能回来这么早,肯定是跑得最快的。”
“既然都是逃回,可见高遵裕和苗授已无力控制麾下各军,很有可能已经被打散了。”种朴皱着眉,深思着说道,“情况殊为不妙!”
一名将校问道:“太尉,要不要去救援?”
种谔摇了摇头,他虽然想去救自家兄弟,但他更清楚这并不现实。
种建中冷静的道:“隔了几百里,根本来不及,一时间也不过去。”
“那该怎么办?”种师中心急的问道,“中路已经败了,西路又是王中正统领,西贼的下一个目标肯定是他。等到西路被击败,就剩我们东路的鄜延和河东两军,这仗还怎么打?”
“当然不能再打了。”种建中叹道,“……现在全军上下,还有士气吗?还不知高苗二帅送了多少好处给西贼,要是他们身穿板甲、拿着神臂弓来与我们对垒,下面的将校士卒还能有多少战意?”
种师中闻言惊讶,看了自家兄长一眼后,就抬头望着种谔,“五叔!”
种谔中指敲着交椅的扶手,默然不语。种家子弟和亲信的将校都屏声静气的等着他最后的决断。
“太尉,徐宝文派人来了。”帐外亲兵打断了种谔的思路。
一名小校在外通名之后,走进了种谔的大帐。在种谔面前一抱拳:“太尉,学士有请太尉共商军事。”
种谔脸色不愉,徐禧是越来越过分了。呼来喝去的,他区区一个体量军事,当自家是宣抚使吗?
前两天刚刚得到消息时,徐禧就将种谔和李宪请了过去,说是要商量一个方略出来。当时种谔和李宪同时推脱,事情不知真伪,加上环庆、泾原两军的现状如何也没有查探清楚,怎么能遽然下决定。
种谔之后派了种建中去打听,想必徐禧和李宪都派人了去韦州。现在终究确认了败阵的消息,徐禧坐不住也是必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