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永沉吟许久。
蒋琬在旁边静静地等候。
唯有水磨在“格格”作响。
直到磨盘再没有面粉溢出,冯永终于拍了拍磨盘。
蒋琬一喜,正要听其高论,哪知这厮开口竟是说道,“面粉磨完了,先把磨盘分开吧。”
说着自己动手用吊架把磨盘吊了起来。
蒋琬:……
他看了看被吊起的磨盘,又看了看正在转个不停的磨台,眼中若有所思,开口道,“君侯之意,是不是趁着曹贼人心浮动,使间至北方,行离间之计,让他们上下离心?”
冯永:……
看了一眼蒋琬,又看了一下分开的磨盘,冯永嘴角抽动了一下,暗暗想着:我有这个意思?
只是当他看到蒋琬那洗耳恭听的神情,只得干咳一声,“使间也不是不可以,但间谁,间哪里,这个却得好好思量一番。”
“请君侯为琬解惑。”
蒋琬的神情更加恭敬。
冯永心里一哆嗦,妈的自己这是,成了大师?
只是事到如今,又不得强撑着面子说下去。
于是冯土鳖不得不绞尽乳……不是,是脑汁,认真地思索起来。
“曹家自官渡之战后,占据北方已二十六年,至今已有三代,期间曹丕又行九品官人法,大肆收关东、河北世家之心。”
“曹贼能篡汉自立,说明其在北方已经营完善,得北方世家的拥戴,骤然间不可轻易动摇,使间只怕亦未必有好使。”
蒋琬神情黯淡,叹息道,“难道就没有办法了吗?”
“也不是没有办法,关东、河北之地,暂时不可轻动,但凉州关中之地,却是可以尝试一下。故我才说使间的对象,要好好考虑一番。”
“此话何解?”
蒋琬悚然一惊。
冯永却是没有注意到他的神色,仍是低头思索,自顾说道,“前汉定都长安,以关中为根基,以陇右为屏障,故用心经营了关中陇右之地。”
“然光武皇帝复兴汉室后,定都于洛阳,一是因为关中残败,仍处于战乱之地,不宜定都。”
“这第二嘛,光武皇帝能举大事,乃是因为得到了关东、河北之地豪族的支持,定都洛阳,亦是可以更好地依托关东、河北的战略支撑。”
“此举在当时,虽是正确之举,但亦造成了后来对凉州陇右之地重视不足的后果。”
“即便是雄才大略如光武皇帝者,都曾想放弃金城郡西部,湟水谷地,只是因为被伏波将军,时任陇西太守的马援反对这才作罢。”
“后又有大将军邓骘、司徒崔烈先后提议放弃凉州陇右之地,甚至一度通过朝廷决议,对凉州之民进行迁移,后因对百姓伤害实在太大,再加上凉州人士的极力反对,这才作罢。”
“然而经历这些后,再加上关东世家推崇经学,而凉州豪族却是以武立家,两者越发地不相容。”
“如今曹贼定都洛阳,又以收关东河北世家之心为要,乃是学光武皇帝故智,甚至其用人,亦多是关东河北之地出身。”
“唯一不同的是,当年光武皇帝平四海,亦有凉州豪杰出力,时关东世家与凉州豪族尚能勉强相容于朝堂,然关东世家至今,却是越发地轻视凉州人士。”
“曹操在时,还曾有唯才是举一说,但至曹丕时,行九品官人法,仕途渐被关东河北世家所掌握。唯一一个凉州出身的贾诩,因为得太尉高位,亦被关东河北世家所非议。”
曹丕任贾诩为太尉,被孙权所笑,故事出自于《荀勖别传》。
时西晋的司徒一位空缺,晋武帝司马炎问荀勖有无合适人选,荀勖便提起这桩陈年旧事:三公具瞻所归,不可用非其人,昔魏文帝用贾诩为三公,孙权笑之。
虽然说的是孙权笑之,其实也表达了自己的态度:曹丕任贾诩为太尉,当真是太可笑了。
荀勖是颍川荀家人,而颍川荀家,则是当时关东世家的代表。
由此就可以推断出关东世家对凉州出身的贾诩确实有排斥心理。
但因为彼时是曹家当权,世家就算是心里不满,也不好说什么,直到了司马晋代替曹魏,这才被当众说了出来,公开表达了不满。
但非议一说,这个时候别人知不知道没关系,反正冯永知道他们暗地里非议就行,他说有,那就肯定有。
“由此观之,曹贼对凉州陇右之地,定然是漠不关心,而且曹贼好屠城,当年收凉州时,多有屠戮之举。”
“后面又迁阴平、武都之民,造成百姓流离失所,凉州人士,对曹贼表面臣服,心里未必真心拥护。”
“敌之所怨,我可为友。曹贼如今越发得关东河北世家之心,岂能轻易间之?与其去洛阳间曹贼上下之心,不如去凉州间凉州大族离曹之心。”
第一次北伐时,凉州陇右三郡响应反曹归汉,要说诸葛老妖没有做过这方面的工作,鬼信?
蒋琬听到这里,骇然地看着冯永:此子莫不成才是丞相的嫡传弟子?不然何以想法丞相一样就罢了,连提出的做法皆是如出一辙?
冯永自然不知道蒋琬内心的惊涛骇浪,只顾说下去,“况复如今凉州大族暗通大汉,以求得毛布之利,此不正是契机?”
“毛布之利,唯有我大汉才有,凉州之地,又正是牧羊之所。只要许之以重利,彼自会明白与大汉合则两利,分则两害。”
“不然,凉州掌握在曹贼手里,他们这般偷偷摸摸往来,总是不妥。万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