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昭衣看着梁俊,说是奇怪,其实也不奇怪。
不管盛世乱世,良禽择木而栖,毛遂自荐,皆是常态。
只是,他从何认识沈冽,又从何知道,她和沈冽关系不错。
当年在京城拦下李据离京的御驾,沈冽所出名的身份,仅仅只是助她长驱直入的悍将少年,极少数人知道他的真实姓名。
赵宁必不会说,宋倾堂也不会,很多认识他们的人皆不是长舌之人。
以及,眼前这个年轻男人是个出身很好的京城公子哥。
不说东平学府在京学子这个身份,便是这身衣着和谈吐气质,都可见是用门第家世和富贵养出来的。
“阿梨姑娘,”梁俊语声诚恳,“我并非恶人,仅凭此赤子之心想追随沈郎君左右,还,还请姑娘引荐。”
“恕我不能答应,”夏昭衣说道,“我同你不认识,不知你究竟是何人,我也没有精力去调查你的家底,不可能贸然为你引荐。”
“阿梨姑娘,”梁俊拢眉,“我寻沈郎君,寻了近四年了。”
“四年都没有找到他,那可见,你不怎么样嘛。”倚秋在旁心直口快的说道。
夏昭衣:“……”
她看了倚秋一眼,觉得自己和沈冽的膝盖都被射了一箭。
梁俊越发窘迫,他身后的随从有些按捺不住想替自家少爷出头了。
好在这时,夏昭衣说道:“你来衡香找赵宁,莫非便是因为沈冽。”
“正是!”
“你当真……找了他四年?”
梁俊尴尬不已,硬着头皮点了下。
这四年其实回去过几次,每次都待没多久,便又出来找沈冽了。
他本是那群好友中最自负的,因他没能找到沈冽,总被他们一番取笑,说他年少轻狂,不识天高地厚。
本来一开始找沈冽,是因为东平学府后院一见,惊艳于其人品貌非凡,有胆识,有魄力,沉稳内敛,孤傲不与世浊合污,加之当时正逢京城大变,天下将乱,梁俊一颗拳拳之心,着实想做点什么。
到最后,找着找着,就变成了一股倔强和执念,较劲一般,他非要找到不可,偏就不信自己找不到。
而这四年,他在京的那些好友,每一个都有所变化。
魏潮声家的泰平居在京城仍算首屈一指,但整个京城都是萧条的,他们的富贵日子跟着大打折扣,远不如从前。
上次回去见到魏潮声,他父亲正忙着同那些新任的京官们巴结讨好,人家新官上任几百把火要放,烧得他们苦不堪言。
诸葛英则随在京的整个诸葛氏一并去了河京。
他不得不去,当时宣延帝离京时所带走的六名诸葛氏,是宜安诸葛世族中最大的人物,牵动了整个诸葛家族。
安和悦虽出自门治安氏,但已是祖上无数代的渊源了,故而并未受到太多影响,但他和梁俊一样,也有心中想要追随之人。
他去了同渡,投靠了应金良身旁一位叫方一乃的将军。
不过他混得不甚如意,方一乃身边门客幕僚着实太多,谋士成群,安和悦作为最年轻的一辈,说话都轮不到。
除却他们,梁俊的其他友人,阮子骥,乔擎,李奕然等,至今还留在京城。
还有几人则随东平学府一起,到了此衡香。
梁俊本想见了赵宁之后,便去找他们叙旧的。
说来唏嘘,当年他们这群一起苦读的同窗挚友,如今已被乱世打散,零落各方,风尘仆仆。
尤其是诸葛英,去了河京后,与他们几乎断了联络,四年只寻机会寄来三次书信,而他们想要写信过去给他,却是比登天还难。
那些书信,字字句句,皆是泪。
现在,这些故友各有所向,各有其命,梁俊的所愿,便是铁了心要追随沈冽。
“我帮不了你,你便同之前所想那样,去找赵宁吧,”夏昭衣说道,“赵宁应有办法能够联络沈冽,你写封书信自荐,让赵宁帮你寄去,沈冽看了若有意,他应会联系你,由他自行判断。”
梁俊一顿,目光看向夏昭衣身旁的倚秋。
倚秋极为机灵,见他这神情,伸手指着自己:“你的意思是,要我去同大娘子说?”
“阿梨姑娘方才所说的,还请姑娘到时在赵大娘子跟前为我作证。”梁俊说道。
倚秋轻叹:“罢了,既是阿梨姑娘开得口,我会同大娘子说的,也不知说你运气好还是不好,你四年都未碰上沈郎君,偏偏碰上了我们四年都碰不见的阿梨姑娘。”
若是寻常,赵宁甚至都未必会见这没有身份地位的梁俊一眼,眼下还要帮他送信呢。
梁俊心中喜悦,对着夏昭衣又深深作揖:“多谢阿梨姑娘!”
虽然没有为他引荐,却着实帮了他一个天大的忙。
“我未做什么,不必言谢,”夏昭衣说道,“能否达成你心中所愿,终究靠你笔下才气。”
说完,她看向倚秋:“我先回去,便送到这吧。”
“阿梨姑娘慢走。”倚秋不舍说道。
夏昭衣离开宁安楼,往东边走去,巧的是,她抬起头恰好望到远处的归园客栈。
宁安楼在通临西街,她一路过来便留意过沿街栈不算多气派,很寻常的一座客栈,生意较冷清,没什么人。
“……若是壮士有意,便于明日黄昏酉时去通临西街的归园客栈找我们。壮士,这可是难得的机遇,莫要错过。”
夏昭衣平静的看了几眼,就像寻常逛街,随意打量那样,收回了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