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朦胧,野人寨外河滩上枪声如雨、喊杀声震天。
所谓兵败如山倒,小鬼子听得四面都是喊杀声,不知有多少敌人,又见炮兵阵地火光冲天,顿时便知大势已去,有人选择四散而逃,有人选择负隅顽抗。
可是,第六十六团官兵见胜利在望,正是士气如虹之时,又岂是他们抵挡得住的?
硝烟中,庞仁义背着石猛继续向前冲着,双腿渐渐沉重起来,满脑子都是石猛的声音,“冲……冲啊!”
可是,他背着石猛又如何跟得上兄弟们的步伐?才跑了不到一百米,便听得身后传来一声怒吼,“你龟儿傻了吗?先把伤员送到后面去!”
庞仁义浑身一震,脑子清醒了许多,急忙停下,回望去,却见王六根拖着长枪,一瘸一拐地冲了上来,显然,他也受了伤。
王六根这才看清庞仁义背的是石猛,扑了上来一看,顿时又惊又怒,“庞仁义,你龟儿想害死营长吗?”
庞仁义一惊,连忙解释,“营长他不行了……他说冲……冲啊……我就背着他……”
王六根一怔,“快,快把营长送回去……他还有气!”
“还有气?”庞仁义一怔,又惊又喜,背起石猛转身就跑,顿时多了几分力气。
王六根望着他的背影,一咬牙,扭头继续向前冲去……营长不会有事的!
战斗在持续,直到晨曦微露,枪声喊杀声才渐渐远去、零落,最终消失,阵地上尸骸堆叠、血流成河。
李四维一屁股坐在地上,仰天长啸,“啊……胜利了!我们胜利了……”
他望着天边的晨曦在笑,笑着笑着鼻子一酸,眼泪却已滚滚而下……胜利了,胜利了,可是,很多兄弟都倒在了冲锋的路上,他们用生命换来了胜利,却没能亲眼看到胜利!
“胜利了!胜利了……”
欢呼此起彼伏,亢奋而疲惫。
“胜利了……胜利了……哇……呜呜呜……”有人喊着喊着就哭了,“三娃子,我们胜利了……呜呜呜……”
欢呼声与痛哭声交织,在晨风中飘荡。
“团长,”黄化匆匆而来,“小鬼子太多了,兄弟们根本拦不住……”
李四维摆了摆手,挣扎着站了起来,“让他们去吧……传令各部:打扫战场,立刻回防!”
“是!”黄化答应一声,匆匆而去。
“团长!”黄化刚走,王六根便一瘸一拐地过来了,腿上缠着绷带,却已经被鲜血浸透。
李四维一惊,迎了过去,“六根,伤得咋样?”
“我没事!”王六根连忙摇头,却是嘴一瘪,“营……营长他……”
李四维心中一惊,双目圆瞪,“石猛?他咋了?在哪里?”
王六根声音一颤,“他……他伤得很重……庞仁义送他回去了,也不知道……”
他话音未落,却见李四维已经跌跌撞撞地冲了出去,嘶吼着,“三羊!郑三羊……”
“团长!”郑三羊踉踉跄跄地跑了过来,“团长,咋了?”
李四维回头望了他一眼,继续往前跑去,“三营暂由你指挥……”
“是!”郑三羊答应一声,满脸疑惑,团长这是咋了?
“营长可能不行了!”王六根走了过来,轻轻地叹了口气,“他在太平村就跟着团长了,多少次出生入死啊,想不到……想不到……这就……”
王六根的声音哽咽起来,已然说不下去了。
郑三羊浑身一震,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放心吧!石营长是条硬汉,他的命也一定很硬!”
石猛是硬汉,可再硬的汉子又如何硬得过枪炮?
医护排的驻地,伤兵不断地被送了来去,驻地里哀嚎声此起彼伏。
李四维匆匆而来,差点和匆匆走出来的兄弟撞在了一起。
两人慌忙停住了脚步,“团长,你咋来了?”
李四维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我……我来看看受伤的兄弟们……”
说着,他绕过两人,快步走了进去,学堂里一片忙碌。
“医生,快救救他……”
抬着伤员的兄弟们在焦急地催促着。
“快抬进去……”
“快,纱布、消毒水……”
医护人员忙得团团转。
“啊……”
“哎哟……”
……
伤员们在无助地哀嚎着。
李四维心中一颤,抬起的却如似灌了铅一般,久久地迈不出去……他们也是有血有肉的汉子啊!伤了也会痛,痛了也会哭!可是自己一声令下,他们就顶着枪林弹雨冲了上去……可是,我还有什么办法?
角落的病床上,石猛静静地躺着,双目紧闭、面如金纸,身上没有纱布,没有伤痕……李四维脊背凉,石猛是被震伤了內腑,他见过那种情形,在大场镇的战壕里!
李四维艰难地俯下身去,哆哆嗦嗦地伸出手去,缓缓地靠向了石猛的鼻端,慢慢地,手抖得没有那么厉害了。
“呼……”
李四维长长地舒了一口气,那呼吸虽然微弱,却好似一粒定心丸,让李四维躁动的心渐渐安定了下来……如果兄弟也分亲疏,石猛和廖黑牛一样,无疑是他最亲密的兄弟之一,从太平村开始,他跟随自己冲锋陷阵,一次又一次!
“团长,”苗振华急匆匆地冲进了病房,“旅部来电话了……”
“出去说,”李四维回头瞪了他一眼,大步流星地往病房外面去了。
径直出了医护排驻地,往野人寨外走去,李四维的步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