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凌占筠伸来的橄榄枝,明夷看着倒像是烧红的烙铁。诚然,比起自己所想的种种可能,这真是意想不到的好事,但好得有些不合情理,反而让人不安。
明夷一脸戒备看着凌占筠:“你们丽竞门的探子,也会有感情的吗?”
凌占筠自嘲一笑:“人心总是肉长的,虽然我不是你身生之父,但二十多年朝夕相处,早已将你看作亲生女儿一般。我一生无亲无故,无儿无女,除了你,更无人让我放在心上。”
明夷始终无法理解:“你当初将我推向火坑的时候,也是这么想的吗?”
凌占筠并无半点羞惭之色:“贞操女德,你本就不屑一顾,自小我教你的便是如此。身体发肤,上承国恩,下仰父母,只不过受小小苦楚,比起家国安定,这有算得上什么?”
明夷忽然理解了凌占筠的“父爱”。或许真的是有感情的,只不过,在他心中,自己的使命远远大于“亲情”。更何况,他的三观中,去伺候阉贼,跟受点苦刑是一样的,不过是身体之苦,痊愈了,便好了。
可尽管丰明夷是在这样的教养中长大,她毕竟是个女子,曾爱过,曾梦想过和所爱之人相偕白首,有着女子天然的敏锐和羞耻感。当她面对那样的羞辱和虐待,无动于衷是不可能的,像她“阿爷”所认为,与皮外伤一般,养好就无碍,也是不可能的。
理解了凌占筠的想法,不代表不厌恶。就像丰明夷,到死应当都恨着这位“阿爷”。
明夷想明白了这些,余下便是尽量从凌占筠这儿多得到些。
“我想知道,丽竞门,究竟是个什么样的组织,你在其中,是什么角色?”明夷直言,又补充道,“不知你是否和我说过此事,便说过,我也毫无印象。”
“过去我只说了我是丽竞门中人,为圣上做事,并未细述。我也知坊间对丽竞门有种种传说,渲染得十分神秘。如今既然你要加入合作,我也不妨与你说说。其实圣上并未对我们这个组织取名,我们是从他还是光王时候,便开始随侍,至今,二十余年。大抵是从穆宗驾崩之后,我们四人陆续到了光王府,随侍左右。”凌占筠细眯着眼,仿佛在回忆过去的时光。
明夷还真有些晕,晚唐这几任皇帝的事,之前她和伍谦平推算过。当时得出的结论是,在穆宗晚年,开始实施计划,召集武林高手培养一心为国的世家子弟,在文宗大和九年,甘露之变,文宗与李训谋,将宦官头目仇士良诱杀,失败告终,李训等忠于王室的重要官员及家人悉数被杀,达千人之数。其后,宦官势力更加跋扈,为威慑江湖,制造了邢卿家的灭门血案。
凌占筠提到了四人,极可能便是丽竞门的骨干人员,丽竞门雏形的开始,应当在敬宗时或文宗初年,也就是,唐宣宗成为皇叔之时。这个阶段,他受皇侄忌惮,装疯卖傻,生活亦困苦,甚至曾流落民间。可他为将来执掌天下而做的努力,正是从那时开始。
凌占筠继续道:“我们与年少的光王一同经历了许多变故,越是相处,越明白这位光王才是真命天子,他的胆略、雄心,智慧与胸怀,都非常人可及。天下若得太平,百姓得安生,必由光王始。我们四人,对光王一片赤诚,彼此也惺惺相惜,结为兄弟。私下称为四虎卫。”
明夷耐不住,他始终未说出这四人的身份,便问道:“除了你,另外三位现在如何?”
凌占筠扫了她一眼,有点怪责至意:“你太心急了,我自会说到。我们四兄弟,我身份最低,是王府捡来的孤儿,年岁居第二,大哥和三弟都是世家子弟,只是不受穆宗重用,投闲置散,四弟是杏林世家。只可惜四弟早夭,余下我们三人。”
凌占筠转头问明夷:“你可知,丽竞门此名何来?”
明夷摇头。
凌占筠说道:“洛阳有一道丽景门,武后时,酷吏来俊臣在此制狱,以夷诛大臣为功。人言,入此门者,例皆竟也,有来无回之意。圣上身边有我们三人,携门徒若干,为其行不能亲为之事,坊间朝中便有传闻,说圣上有死士,称丽竞门。”
明夷恍然:“所以,并不是皇帝设置了丽竞门?只是你们也就随意跟着这么称呼?”
凌占筠笑道:“名称又有何干?重要的是作为。我们很快以各自身份隐藏在长安,我成为丰四海,作为生意人最容易接近宫中宦官,大哥入了军,为光王之后拥有自己的军队而战,三弟则回了家族,他的阿爷已经投奔了宦官,给他谋了个小职位。”
明夷越听越迷糊,这传说中的丽竞门,原来是光王身边的三大亲随,而后各自潜伏。现在眼前的,是如此厉害人物,余下的两位,又是怎样的大佛?
凌占筠看她一脸迷惑,笑道:“那两位,你也有所耳闻,或许,还见过。只不过,他们已经与丽竞门无关了。如今所说的丽竞门,只有你眼前的,你的阿爷一人主管。”
呵,自己这是撞了什么狗屎运了吗?这位设想中无情的**oss,不止够大,而且还对自己有一份莫名其妙的“父爱”。
明夷睁圆了眼睛:“阿爷如此厉害?”
凌占筠摸了摸她的头发,她顿时觉得毛骨悚然。
“你啊,从小势利得很,脑子也够精明。只是过去你性子太硬,爽直有余,韧性不足。这大半年,我看你所为,常老怀安慰,你终于开窍了。”
明夷笑得僵硬,嗯,势利,只要阿爷够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