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天宋白的耳朵里常常嗡嗡响,她整个人像坠入了噩梦中,而且不管她如何挣扎、恳求,结果都是无可奈何,在噩梦中出不来,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人生被别人操控。
“家里的最后几个铜板都被你爹带去赌坊输光了,还欠下一屁股债!缸里的米都拿去抵债了,否则你爹就要被打断腿,还可能被打死!要是没了你爹,咱们娘儿几个依靠谁呀?”她娘胡春坐在门槛上,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只能卖了你!否则咱们娘儿几个都要饿死去!”
“娘,你别卖我,我以后肯定好好地给你养老,你依靠爹还不如依靠我。”宋白坐在灶前烧火,眼泪涌出来,怎么都止不住,灶里的火和她的眼睛一样红,锅里的热水咕噜咕噜地响,她现在就跟热锅上的蚂蚁差不多,小心翼翼地恳求道:“爹爱赌的毛病戒不掉的,娘,我在家里比爹有用,我以后可以干更多活,绝不让你操心。”
胡春忽然不哭了,手掌往鼻孔下一抹,脸色变得阴沉,又现上怒容,还带着几分凶狠劲儿,高声骂道:“送你去大户人家做丫鬟,又不是吃了你,你怕什么怕?”骂过之后,她对大女儿宋白的继续恳求充耳不闻,站起身,一边拍屁股后的灰,一边急匆匆地赶去给儿子宋金擦屁股去了。
宋金已经五岁了,但他还保留着两三岁的习惯,拉完屎就扯着嗓门喊,一会儿喊娘,一会儿喊大姐、二姐和三姐,懒得自己动手,就这么撅屁股等着。等得越久,他的嗓门就越高,语气越是不耐烦。
胡春一边擦,一边做出哭笑不得的表情,透着宠溺,唠叨道:“哎哟!咱们家这么穷,倒是养出你这个大少爷来了!连干这事也要我伺候着!等我老了,你也这么伺候我,行不行啊?”
宋金翻个白眼,没答应,反而趁机告状:“娘,三姐坏!她一听见我喊,就故意跑了。”
胡春冷着脸色,不悦地咕哝:“那个坏丫头!懒丫头!她中午别想吃饭!”
宋金站起来,又等着他娘帮他提起裤子,然后有些闷闷不乐地问:“娘,你真要卖掉大姐呀?我最喜欢大姐,最不喜欢三姐,你为什么不把三姐卖掉呢?”
胡春心里的烦恼爆发到了脸上,不耐烦地道:“小孩子家家别嚼舌根子,玩你的去!”
宋金把嘴巴瘪成了鸭子嘴,梗着脖子,嘟囔道:“我刚才都听见了!你能说,为什么我不能说?如果不卖掉大姐,咱们家是不是真的就要没饭吃了?娘,我怕!”
“金儿,你怕啥?你将来肯定有大出息,就算全天下的人都饿死,也饿不死你!”胡春信誓旦旦地说完后,倒是被自己的话给逗笑了,顿时长长地吐出一口气,轻松了不少,在浅笑中盘算着卖掉大女儿之后得的银子该怎么花、能花多久,心里越来越有希望,眼中光芒大盛。
“大姐能卖多少银子?”宋金又黏到他娘身上,脑袋在他娘的腰间滚来滚去,小声而好奇地打听。
关于大女儿的卖身银子,胡春和丈夫宋竹早就跟人牙子约定好了。宋白生得又白又俊,宋家村里的男女老少一提起宋白,都要心悦诚服地翘起大拇指,再说一句:“比谁都俊,宋竹夫妻养出这样的好女儿,后半辈子肯定是跟着享福的命!”就连见多识广的人牙子在见了宋白以后,也非常满意,还啧啧地说:“别人家的丫头顶多能卖三四两银子,你家的丫头好福气、好相貌,能卖八两!”宋竹听了人牙子的话之后眼睛更亮了,心也更贪了,讨价还价,跟人牙子要价二十两。人牙子当时瞅着宋竹和胡春笑,手指敲打着膝盖,眼睛里闪着精明的光,慢悠悠地道:“二十两?这么贵的闺女送去做丫鬟可不划算!要想划算,那就得卖去别的地方咯!比如赌坊对面那一家!”赌坊的对面是一处销金窝,名叫百花坊,宋竹常去镇上的赌坊进进出出,每次都要路过百花坊,他当然知道百花坊是男子mǎi_chūn之地。把闺女卖去那个地方,那可就真是糟蹋了闺女一辈子呀!可是宋竹心心念念着二十两银子,他觉得二十两银子就是他的聚宝盆,就相当于他的命,于是一咬牙,一跺脚,把歉疚抛去了狗肚子里,干脆利落地答应了人牙子。这笔买卖的约定顺利达成,接下来就等着一手交钱一手交人了。
想到那百花坊,胡春叹一口气,左手拍一下宋金的后脑勺,敷衍道:“小孩子玩你的去!别瞎打听!”她怕儿子嘴巴不严实,若是让村里的其他人知道她和宋竹把闺女卖去了那种地方,她家的屋子肯定要被村人的唾沫给淹了,以后谁路过她家都要吐口水。而且,这事还要瞒着宋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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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如果爹娘真要卖了你,我想和你一起去做丫鬟。”宋甜比宋白小一岁,姐妹俩长相有五六分相似,感情也要好,她这会子虽然没哭,但是满脸都是烦恼,和宋白一起坐在灶前的长凳上,低头看着地上的灰。
宋白满脸泪水,捏住宋甜的手,哽咽道:“甜儿,你别去,其实我也不想做奴才。”
宋甜脸上的烦恼不减反增,眼神暗暗的,没有神采,沉声道:“姐,这次是你被卖,下次就轮到我了,以后三妹也会被爹娘卖掉的!娘糊涂,爹又是个败家子。要是咱俩被分开卖,万一以后见不到面了,怎么办?”说到这里,宋甜也忍不住哽咽了,眼泪也决堤了。
此刻,灶里的火是热的,而宋白和宋甜虽然离火很近,心却格外寒冷。
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