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后——
这是尤克坠入深渊的第三年,十三岁,对身世的向往不再那么重要了,更多的是对哈兰礼的思念,以及,对那至美之容的憧憬。
由于赫克托的经营不善,几位成员相继离开,而长年以来所积累的把戏和经验,支撑着马戏团的流水依旧可观。只是一个重要位置的空缺,始终无法被填补——小丑。
赫克托对于小丑并不看重,认为他们可有可无并早已令观众生腻,从而一味压榨团队中的小丑以逼迫他们离开。但愈发低迷的观看量令他后悔莫及。
直到有一天,赫克托注意到了尤克的魔术——那些已被他练就地炉火纯青的奇异把戏,他并未有一秒钟感叹自己学艺不精,而是立马萌生了另一想法,一个新颖的噱头——法师小丑。
但实施之后,并不如他想象中那么乐观。
自哈兰礼死后,尤克似乎就没有笑过,且长久以来的低郁神情使得当他站在舞台上,立于灯光下时,弧射和光曲将他那小丑的妆容映射地极为可怕,远远看去满脸怒容,没有一点欢愉的样子。
他的“计划”毁了他的魔术。
“我让你笑,你听见没?”
深秋的夜晚,赫克托毫无保留释放的火气在尤克身上留下了数个淤青,尤克已经记不清这是第几次挨打了,只是眼泪早已流干,他开始变得和赫克托一样面无表情。
赫克托嘴角勾起颤抖的邪笑,瞪着半死不活靠在墙壁的尤克缓缓点头,一个可怕的想法正在他肮脏阴暗的人性中被熔铸。
深夜,一股刺痛如针扎入皮肤惊醒尤克,当他睁开眼,甚至不敢相信正在发生的一切:满脸诡异笑容的赫克托正攥着针和线,还有一张耷拉在尤克脸边的皮质面具,上面刻画着浮夸的笑容。
尤克立马挣脱赫克托,翻身爬下床,连跑带爬,而身后的赫克托只是站在原地笑看自己。
一种更为可怖的预感浮现在尤克脑海,僵硬的身体带他打开门,而迎面袭来的一块带有莫名香味的布绢,和那两抹恶魔般的笑容混杂着浓烈的眩晕证实了那噩梦般的预感。
尤克能感受到冰冷的针体穿插面部的着实感,以及吞噬张力的线与皮下组织形成的诡异痛觉,并不算痛,但可怕的是,越来越痛。
直到这昏昏糜糜如幻境的药效褪去,彷如地狱的苦难折磨,终于森森袭来。
尤克双手十指死死嵌在脖颈,想要抵消那份无可比拟的痛觉,他大张着嘴巴,想要嘶喊,眼珠要瞪裂一般,整张脸覆盖着一层散发着胶味的面具,绽开无比灿烂的猩红笑容。
尤克甚至能感受到没有从面具孔流出去的眼泪和血液积聚在下巴处,顺着那粗劣手法所致的细小缝眼往外渗漏。他佝偻着,颤抖着走向镜子,那张浮夸而陌生的脸正在自己的皮肤上大肆狂笑,仿佛在讥讽他的人生,他的无能。
“神明永远不会屈尊人间,所以对我来说,世上只有两种人:人类,和魔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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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转眼,又是三年,赫克托带领着被誉为“经典”的马戏团四处辗转驻演,但不论哪里,都没有当初在新门赚的好,况且现在,招牌“小丑”的把戏已然超越当年的哈兰礼。
赫克托决定,回到莘原。
这是七年来唯一值得尤克高兴的事情了,但这份高兴随着尤克看到镜子中的自己而急转而下,最终化为万般无奈和一行凝聚憋屈和悲伤的泪水。
可福祸相随,许是必然,又仿佛是早已注定好的冥冥。
时隔七年,在一个春天的夜晚,那个女孩儿,七年前的那个女孩儿,作为最后一位离场的观众,被一种奇特的引力将目光吸向聚光灯下的尤克。
他凝望她,她凝望他。
却不知他面具下已潸然泪下。
“她记得我么?”
女孩儿临走时留下了一句话:“我还会再来的!”
这是尤克第一次听见她的声音,是他那干涸迸裂的焦土第二次被赐予甘霖。
他多想大声呼喊她,他多想告诉她,他们见过,多想问问她是否还记得他,问问她是否知道那个问题的答案。
聚光灯熄去,尤克无力地跪在舞台上,大张着嘴想要呐喊,想要哭泣,想要嘶吼,可是他做不到,除了泪水流过脸颊的湿热,他只有静静等待,耐心等待。
然而,日复一日,女孩儿没有再来,他心底里的火种即将熄灭。
“她怎么会记得我呢?我凭什么让她记得阿?啊?”
直到同年夏天,她再次出现在了尤克的眼前,在这杉林风涌,蚕蝉噪晚的早夏,他终于见到了她,她还是和以前一样美,多了一份少女花纪的独特韵味,尤克明白,那是青春该有的气息,是自己所不曾拥有的。
和其他见到心上人满怀腼腆仓皇不已的男生一样,面对这突兀又期盼已久的重逢,尤克手足无措,甚至怕吓到她。
“你好”
“你叫什么名字?”
对于这位亭亭少女小心翼翼地试问,尤克无所适从,只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一般,强壮自然又表现僵硬的捂着自己的脖颈,像个女孩极力隐藏着自己的胎记。那是面具与皮质的交接处,一整条蜈蚣般的悚人疤痕藏在衣襟之下,动作幅度稍大即会显露出来。
“你还记得我吗?”女生又问道。
尤克迅速且急促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