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林秀轩再能装蒜此刻也无言以对,他知道自己在老前辈前面已经露底了,今天他来,一定是来救自己的。
“林先生,胡某最近还听说了一桩怪事,几日前,大亨黄金荣的高利贷档口,也是被一名百步穿杨的神枪手袭击,击碎花瓶一只,射手距现场350步。而当日拜访黄家档口的,又叫林久。”
这会儿连边上马强也听出怎么回事了。
“好在……”胡顿了顿,“这后一件,黄金荣没有对外宣扬,只有他手下几十个徒子徒孙知道,截止今天上午,日本人也暂未掌握此时,所以特高课还未及将两件事合二为一,交叉分析。只是胡某有些关系,恰好同时掌握了这两边的消息。进而得到一个结论……林先生应该是很近,很近的同道,至于多近……”胡跃新卖关子不说了。
林秀轩脊背上冷汗直冒,一时无言以对。他大致能猜出,前一条是胡先生从日本人那里搞到的消息,后一条是从江湖上打听到的,他两厢一对照,差不多从上岸杀汉奸到黄金案的所有事情都连起来了,不过好处是,胡跃新从这两件事上,应该是察觉到了自己是哪边的,所以情急时刻,出手相救。
“林先生,我知道有些事情你不便透露,你我既同道,自然知道原则,我也不打听你的底细,但是我是什么人,后面是谁。你或许是知道的。”
胡跃新所言非虚,他在上海展开活动,常与两面、三面间谍,甚至日本人接触,上海的情报圈内部,很多人知道他是谁,所以他猜测林可能知道他是谁,当然他并没有直接摊牌的意思。
“既然如此,不知前辈还有什么指点?”
“昨日我已经知道你至少是抗日的同道,可能是忠义救**那方面的,或者军统方面的。后来马小弟向我汇报你向工人发放补贴的行为,全然不是他们的做派,我即猜想你可能是我们这边的,刚才我与你们一照面,我就知道,这个判断绝不会错。”胡跃新转向马强,“尤其这位兄弟,一身的凌然正气,简直藏都藏不住。”
“胡先生大恩,林某不敢忘怀,实在不敢继续相瞒,细论起来,我们还真的是同志,可是……林某使命特殊,只能与上级单线联络,不便透露任务,也实难解释其中原委,望胡先生切勿追查底细。”
“这一点我自然明白。本来我也不应该来见你们,但是事急从权,只能由我亲自出马,一来呢,必须亲眼看到二位,才能做出最后的判断,二来事情已经十分危急,既是同志,不管那条线上的,我都必须向你们发出警报,这也是原则。既如此,我还得提醒一句,黄家与军统关系极深,而军统线上,双面间谍、投敌分子颇多,不管你们落脚在租界何处,都已经不安全了。”
“还想请问先生,这上海滩哪里才算安全?”
“有些时候,灯下黑的地方,才是最安全。”
胡跃新说着站起身来,从窗口望向前方船厂龙门吊架。
“我不知道林先生买这家船厂的目的是什么,既然是单线联系,我不追问。不过说起这船厂,倒是不失为隐藏的好地方。我与日本人打交道时间不短,知道他们表面上细致入微,实则有目空一切的毛病,不容易看到眼皮底下。就拿虹口来说,日本人经营了几十年,是一块熟地,难免有些放心过头。另外,这虹口地面上,日本海陆情报机条块分割,而双方矛盾很深,鲜有往来,所以……”
“愿闻其详。”
“这沿江一带,为海军泊位区,第三舰队参谋部以下情报小组,在施高塔路,组织松散,人手很少,而陆军下辖的宪兵队则极少涉足这里。这就是为什么马勒的船厂,宪兵队只在月初去一次的缘故。依我看,你们距离日本兵舰越近,反而更安全。如果马勒先生不满世界宣扬这笔交易,日本人至少几个月后才会知道工厂易手的事情,我会让马小弟约束知情工人,不让他们在外嚷嚷。再者,日本人的情报机关,对市井的传闻勤于整理,却并不怎么轻信。当然,保险起见,你们最好继续在报章上以马勒的名义刊登机器、厂房出售广告,短时间内,自然无事。”
林站起身来:“多谢前辈指点。”
胡跃新起身,在桌子上放下一张钱:“如果有什么急事,就找马小弟,今日以后,胡某也不便多露面,你我再相见,或许已经是在胜利之后。另外,过苏州河的各个隘口,盘查只会越来越严,我看你们最好能绕道沪西或者南市的入口进出租界。”胡跃新戴上礼帽,似要离开,却又停住,将林拉倒一边,小声道:“你这位马兄弟,正气太甚,锋芒外露,实在不适合干这行。”
说完这些,胡跃新拱手告辞走出了店门。
林秀轩和马强怅然呆坐了一会儿,随后起身离开,街上烈日照射,已经看不到一个人了。两人回到船厂,继续原先的拍照计划,拍完所有设备后,离开厂区,远远看到工人们正在那艘汽艇边安装滑道,看来施工也快完成了,明天下水不成问题,一旦汽艇到手,面临的问题就迎刃而解了。没有这艘船,甚至无法取回埋在芦苇荡里的黄金。
在被地下党点醒之后,林终于感觉到了后怕,他从来没有料到自己一路顺风顺水,竟然留下了一些致命的漏洞,甚至一路于各色人等接触,都没有改过假名,他以为乡下不通电,没有网络,更没有满街的摄像器材,敌人无法有效协查,但是旧时代自然有旧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