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渊回来这件大事不知怎的传了开去,第二天一大早,天上飞的地上爬的,凡是有些灵根的,都晓得远古掌乐司战的上神回来了。

十六又动用了他那说书的天赋,绘声绘色地与我们描述:“传闻是这么说的,师父他头戴紫金冠,身披玄晶甲,脚蹬皂角靴,手握轩辕剑,怀里还揣了个娇滴滴的小娘子,于九月十六丑时三刻,威风凛凛地落在了昆仑虚山头。师父他落在昆仑虚山头之时,沿着昆仑虚长长的一条山脉,全都震了三震,鸟兽们皆仰天长鸣,就连水中的鱼龙都浮出来惊喜落泪呀!”十六那说书先生的模样活脱脱把我们都给逗乐了。

二师兄道:“这传闻编得太不靠谱了。”

“倒也不是很不靠谱。”四哥道:“紫金冠玄晶甲皂角靴并轩辕剑正是墨渊出征的一贯装束,七万年来一直供在昆仑虚正厅中供你们做弟子的瞻仰。那娇滴滴的小娘子,指的大约是你吧。”他说完讪笑地瞄向我。

正说着话,两个小道童进了大殿来,与墨渊拜了拜:“师公,又有客人来朝拜。”

话音刚落,只见一个长相斯文,身着白衣的青年走了进来。墨渊见着他时,平淡的神情微怔了一怔。

白袍青年觐见墨渊,却并不参拜行礼,只挑了一双桃花眼,道:“许久未见上神,上神精神依旧。仲尹此番来昆仑虚,只因昨夜姐姐与我托梦,让我捎句话给上神,我姐姐说……”他顿了顿,又道:“她说她一个人,孤寂得很。”

墨渊没说话,只淡淡品了口茶。

折颜瞟了墨渊一眼,朝仲尹和善道:“仲尹小弟,你这可是在说笑了,你姐姐她已灰飞湮灭十来万年了,又怎能托梦与你。

仲尹和气地弯了弯眼角,道:“折颜上神委实错怪仲尹,仲尹果真是来传姐姐的话,没半点旁的意思。我本不愿费这个神,只是见梦中姐姐实在可怜,有些不忍,今日才上的昆仑虚。折颜上神说仲尹的姐姐灰飞湮灭了,是以不能托梦给仲尹。可座上的墨渊上神当初也说是灰飞湮灭了,如今却还能回得来,我姐姐托个梦给我,又有何不能呢?”

此人言毕施了个礼,便出了正厅。

墨渊从座上下来,没说什么,踱去后院了。我抬脚想跟过去瞧瞧,被折颜拦住了。

二师兄苦着一张脸凑过来:“师父就这么走了,若还有仙友来朝拜,该当如何?”

折颜惆怅地望了望天,道:“都领去前厅喝茶罢,喝够了送出去便是。唔,茶叶还够不够?”

我算了算,点头道:“很够,很够。”

我一向觉得师父应该也是个有历史的人。现下看来,师父他果然是个有历史的人。但听那白袍的仲尹说的只言片语,描绘的,却仿佛是一段血雨腥风的历史。怎的我听着心里总觉得难受的紧,似乎千斤巨石压在胸口,叫人呼吸不得。仿佛看到了他隐匿的殇,那不知谁给以的情殇。本着做弟子该尽的孝道,打算将前厅的小神仙招待完了,便去墨渊的厢房中宽慰宽慰他。

是夜,待我敲开师父的房门,他正端坐于古琴跟前沉思,晕黄的烛光映得他面上神色略显沧桑,我立在门口微怔片刻,他抬起头来,淡淡笑道:“站在门口做甚,进来罢。”

我虽不知道那白袍青年说的到底是怎么一桩往事,但估摸着总躲不过是一段风月伤情。倘若是段风月伤情,若要规劝,一般须拿句什么话做开头来着?我正想得入神,耳中钻进几声零落琴音。墨渊右手搭在琴弦上,随意拨了拨,道:“十七,你这走神的毛病真是数万年如一日。”。

说着师父似乎也不打算抚琴了,站起身来,与我道:“十七,今夜即使你不来,为师本也打算去找你的,可愿陪为师出去走走?”。

“好!”

抬脚正待出门,一双温暖的手搭上我的肩头,为我披上外衣,他慈爱地笑道:“怎的穿的如此单薄?夜里更深露重,小十七要知道爱惜自己。”

我摸了摸鼻子不好意思地对他笑了笑:“本来该是徒儿孝顺师父的,哪有让师父这般操心的?”。

师父笑而不语,牵了我的手,两人缓缓往后山桃林去了。正如折颜昨日所言,因着师父的归来,昆仑虚整个都不一样了,九月天本来该是夜风寂寂,谁知这里桃花居然开得如粉雪初绽,也真真是一番奇景了。

不知不觉出来有一会儿了,穿过桃林行至酒窖,师父说:“十七,可愿陪为师喝两杯?”未待我回答,他自己先进去了。

“啊?”我这万万年,从没见过师父主动说要喝酒的,遂笑嘻嘻地跟着他进去了,完全忘了此番本意是要来“安慰”他的。


状态提示:8.第 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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