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世纪九十年代末,那一年夏天。端午刚过。
铁城市白川县浪竹镇红莲湾。
骄阳似火,大地像个烧得通红的大烤盘。田垌里,早造的杂交水稻刚抽穗,眼看再过十天半个月就可收获了,可万万没想到,本是稻花飘香、蛙声一片的季节,却因为骤然遭遇到严重的旱情,沟溪的水早已干涸,田边打的井也抽干,稻田已晒得开始皲裂,禾苗成片枯干,村民们无计可施,只能盼着老天爷大发慈悲,开天门播洒甘霖。
红莲湾一带自古以来就是穷不垃圾的,有本事的人是留不住的,村里的年轻人都是一门心思往外跑,踏踏实实在家耕田种地的不多,剩下的都是些留守老人和妇女、孩子。
有人说,可能是村里做了什么得罪上天神灵,旱灾是神灵的惩罚,按照传统习俗,是要做社求雨了。对于这一套,村里的老人和妇女们可是相信的,于是全村动员,家家户户凑钱交米,集中到村祠堂宰猪做社求雨。
“广布润泽,辅佐雷公。……急急如律令。”
“收阳降雨顷刻生,驱龙掣电出玄泓。……急急如律令。”
连日来,祠堂、村头村尾的社坛伯公处,高香袅袅,鞭炮此起彼伏,社坛前,虔诚的村民们顶着烈日,跟着神婆社公祈祷求雨。
当然,村里也有人没跟着去求雨。
在村里的那片沼泽湿地,一个身材高大健硕的小伙子戴着一顶大草帽,挥汗如雨,趁着天旱,用铁铲深挖翻晒着泥土。
沼泽田旁的一块约两亩多的稻田倒是没有受旱的迹象,田里湿润着,刚抽穗的稻苗也没见枯皱。当初分田时,这块最靠近沼泽湿地的水田虽然面积比较着数,但种水稻产量低,所以大家都嫌这块田,没想到今年遇到天大旱,这块靠近沼泽湿地的田成了全村唯一躲过旱灾的田。
而小伙子开垦的那一片没主的沼泽湿地,沼泽深的地方可到腰眼处,经常涌出凉嗖嗖的泉水,什么都种不了,还影响到周边的稻田。曾经有村民和耕牛不慎陷进去,都要多人帮忙才起得来,因此平时耕作、放牛的村民都不敢靠近,成了一片生命的禁区。
小伙子名叫高有田。其实,他应该叫高云。
高云大学毕业了,辛辛苦苦读了十多年书的他回家大半年了,投出的求职书至少有几十份,但都是石沉大海。不说赚钱养父母了,连自己三餐都是靠父母打零工来保证,惭愧啊,父母送自己读了10多年的书,大学毕业了还得靠父母辛苦赚钱来养。高有田一边找工作,一边复习准备参加公务员考试。
“孩子啊,爸妈后悔进城了,到头来没能给你留住一块田地,要是有块责任田,城里呆不下去,还可以回去耕田,咱们这些小民百姓,最稳当的就是有一块自己的田地。”不止一次,下岗的父亲对高云这么说。有一块属于自己的田,是父母念念不忘的一件事,也是他们一辈子最大的心愿。
高云决心通过自己的一番打拼,实现父母的有田梦,可没想到家里所在的小区起了火灾,当时父母都不在家,只有他还在自己那个狗窝里做着春秋大梦,一把大火将梦中的他瞬间吞没,一个小人物就这么悲催地死了。
醒来时,高云发觉自己借尸还魂,夺舍重生,魂魄寄附在一个叫高有田的乡下少年身上,高有田家里父母双全,他在这个家排行老二,上面本来有个大哥,可惜大哥几年前跟别人去跑船,回来的路上发生事故,据说是撞船,他大哥不幸被船的后舵击中胸部,掉落江中,后被船夫救起并送到医院抢救,但伤重不治身亡。大哥走后,留下了一个年轻的嫂子和一个几岁的小侄女,高有田上面还有一个大姐,前些年已出嫁了,下面有一个妹妹,正在念初二。
高有田才19岁,高中毕业,补习了两年都是名落孙山,大学梦破灭了,心服口服地回到红莲湾,因为补习了两届都考不上大学,他觉得实在没脸见乡亲,为此,他呆在家里四门不出,郁闷龟缩,昏昏噩噩了一年才调整好心态,鼓足勇气走出家门,本来打算跟老乡去粤东打工的,但父母老迈体弱,家里的重担基本上都压在嫂子一人身上,妹妹还要念书,他觉得自己长大了,应当成为家里的顶梁柱,家里有六七亩责任田,还有两亩多的坡地,全靠嫂子一个人来耕,六月是最忙的时候,忙完收获,马上就得耙地,播种,紧接着插秧,季节性很强,误了季节,晚造的收成就会大打折扣。于是,他决定留下来帮嫂子忙完农活后,再去粤东打工。
因为没日没夜地复习应付高考,高强度的题海战术弄得他患了神经衰弱,在家里静养了一段时间后,尽管身体还是有些发虚,但感觉好多了,他实在不好意思继续像一个废物一样躺在床上,让年迈的父母和孤苦的寡嫂在地里忙活着,于是出来帮忙干点农活。这一日,高有田上午跟着父母和嫂子到自家责任田忙农活,忙活到晌午时,低头捡一根杂草,突然感觉天旋地转,头晕眼花,眼前一黑,一头栽倒在水田里,呛了几口又咸又浊的田水,当场人事不省。家人当时慌忙把他背到村卫生室抢救,老村医刘一针也是束手无策,说已是无药可救,节哀顺变,其母不放弃,将其背回家里坚持以土方医治,不愿下葬,一个月过去了,大家都以为他死翘翘了,都劝其母面对现实,相信科学,没想到在大力佬准备抬他进棺木时,他突然坐了过来。他奇迹般活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