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霍钺开完了方子,顾轻舟和义父颜新侬往回走。
天已经黑了,霍公馆一路灯火通明,路灯缠绕之下的碧树,叶子似翡翠。
颜新侬心情不快,路上安慰顾轻舟:“那姨太太没见识,等霍钺病愈了,我再说几句,让她给你赔礼道歉。”
顾轻舟笑道:“义父,我根本不在乎的。”
病人家属焦虑,而且顾轻舟年幼,姨太太说的那些人,也是人之常情,虽然当时顾轻舟很难堪。
颜新侬欣慰:“轻舟,你有大医的风范,有你这样的传人,中医的传承就断不了。”
最近几十年,随着西学东渐,华人越来越批判中医,将中医批评得一无是处。
此前,正是中医最黑暗的日子。
在中医人人喊打的时候,顾轻舟高超的医术,却没有委屈和怨气,她心平气和治病,依旧牢记祖宗的规矩和医德,让颜新侬感觉难能可贵。
顾轻舟笑。
霍钺那边,开了方子之后,他的亲信管事亲自去煎药。
姨太太梅英还是不放心,煎药的时候亲自去看,还跟管事抱怨:“我真怕老爷出事。”
顾轻舟是个女子。
梅英自己是女人,就知道女人的地位低小。很多时候,瞧不起女人的、辱骂女性的,都是女人。
“姨太太宽心,这位神医虽说年纪不大,医术是挺好的,颜总参谋引荐的人,不会差。”管事道。
梅英说不过他们,冷哼了声。
管事比梅英的地位高,梅英也不敢在管事面前拿主子的宽儿。
她想,还是得重新找个医生。
西医的方法是没用的,已经试过了,药和点滴都无效,还是要靠中医。到了救命的时候,华人都忘不了他们弃之如敝履的中医。
“一个小丫头而已,老爷这是求生心切,被那个小丫头骗!”梅英冷哼。
一碗药熬好,凉了之后,管事端给霍钺。
霍钺一口喝完。
姨太太胆战心惊。
“老爷,到底行不行啊?”梅英没忍住,出声道。
“请姨太太出去。”霍钺不看她,态度很冷漠对管事道。
梅英就知道,霍钺生气了。
霍钺生气的时候,梅英也不敢触霉头,当即沉默下来。
梅英不肯走,非要陪在霍钺身边。
霍钺没力气和她争辩,就任由她陪护着。
霍钺喝下顾轻舟开的药,当时没什么,可是后半夜的时候,霍钺突然醒了。
他浑身冷。
五月底的天气,是温暖微热的,可霍钺冷得发颤,牙齿戛戛做声,好似寒冬腊月掉入冰窖里。
“怎么了,老爷?”姨太太陪睡在旁边的小榻上,霍钺的动静惊动了她。
“冷”霍钺浑身冰凉。
姨太太吓得半死:“惨了惨了,快去请医生!”
老爷要被军政府害死了!
霍钺半夜醒过来,浑身寒颤。
他寒颤得厉害,牙齿都合不拢,戛戛响声震惊了姨太太和管事。
“我就说了,那个小妖精是军政府派来害死老爷的!”姨太太急哭了,“怎么办啊,医生怎么还不来?”
“姨太太,已经打过电话了,医生一会儿就来。”管事也焦虑。
霍钺这时候,神志已经没那么清楚了,他只觉得冷,冷得刺骨。
顾轻舟说,她的药温热,会导致发汗。
现在哪里是发汗啊?
霍钺之前低烧、高烧半个月多了,身体虚弱,再这么打寒颤,他一额头的冷汗,身子似筛糠。
“好冷!”钢铁一般的男人,哪怕刀子捅进肉里,眉头不皱一下,此刻他却说很冷。
这得是多冷,让霍钺都撑不住?
管事也有点后怕了,只怕姨太太说对了,军政府的参谋带那么个小女孩子来治病,太轻率了!
“老爷,医生很快就来了。”管事焦急道。
半个小时之后,教会医院来了两个西医。
“都说了很多回,中医是骗子,为何还要用中医?”教会医院的西医痛心疾首,“你们这样,会害死霍先生的!”
“是啊,现在相信中医的人,都是愚昧!连政府都快要取缔中医,不许中医办学校,断绝中医传人,可见中医毁人之深!”另一个西医接话。
他们都是华人,年幼留学美国,学习了六年的西医,回到岳城的教会医院工作。他们比国外的医生更憎恨中医。
这不是忘本,而是他们真的觉得中医是弊端,是陋习。
“若是霍先生有个三长两短,我们不敢保证!”一个医生道,“还请姨太太和管事做个证。”
“两位,别多说了,快给老爷用药要紧!”管事耐心劝慰。
两位医生想给霍钺打针。
治疗方案,还是跟从前无异。
霍钺却想起了那少女的脸。她明眸璀璨,熠熠生辉的眸子里,镇定自信。早在半年前,她就断定了霍钺的病。
她说,喝两贴药,她再来复诊。
“让让他们走再去煎药来!”霍钺牙齿打颤,对管事道。
“老爷,这样不行啊,这药已经坏了您,您不能再折腾了。”管事几乎要跪在霍钺面前。
姨太太也哭着道:“老爷,您不要再相信中医了!您不心疼自己,也心疼心疼我啊!老爷,您至今无后,您要是撒手了,这偌大的家业交给谁啊?”
这些问题,霍钺早已想过千万遍。
姨太太的提醒,不能引起霍钺心中的涟漪。
两名西医也劝:“霍龙头,您要相信科学,西医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