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青颜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天水一镜当中记录下来当年的幻象已息。
眼前,白雪依旧。
李青颜不曾想到竟会是这样的一个结局,当年顾白戚为了救那个他所深爱的女子,这趟西行漱白山之路,付死而撷下那一线生机,以如此惨烈的方式结束。
他当真还活着?
大雪,重伤,失骨,在这样一片极寒的茫茫大雪里,他还可做到全身而退?
天水一镜只记下了那年的那一象红雪之景,却在绛殊折下时,随同漱白山一起进入了沉眠之中。
李青颜踉跄了几步,臂肘上被无相诛魔阵的法光穿烫过的地方还遗留着深之刻骨的痛色。
她伸手死死地抓着那方伤痕,想要以疼痛来转移疼痛,直剜出了血痕也不松开。那是她所无法理解的感情,强烈的让人震骇而惊心,如这一世遗落下来的红雪。
只是——
莫说她全然不知道顾白戚的这一趟雪山之行是否还有活命。
功体内力也许还能在日后渐渐恢复回转,然而,魔骨全断,修为大折,他纵是还在人世怕也再难以动武了。
三月之期即临。
如果顾白戚不可寻不可用,她便只能全数靠自己一个人去知返林救少宫主了。
李青颜趔趄了几步,一手狠压着臂肘上的伤,但抿直了唇一边往山下走去,一边思忖着日后的打算。
脚步突然停了下来。
李青颜像是倏地想到了什么,猛地回过头望向了溯织十二岭上的极峰之巅。
那个和尚……
烈烈的雪衣在雪风中掠过,直走向了雪关之处,李青颜抬头张望着这片茫茫的雪原。眼前,是满目的白,白的有些刺眼,没有一丝的痕迹。这般四顾望着,只觉得这种极目的白莫名的有些灼目。
李青颜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该死!
那个和尚当真是多事!
有那么不止一次,李青颜想将那个和尚直接扔在这漱白山里任凭他剔骨丹发作身亡算了。
然而每次在她刚想将这种想法实行的时候,脑海中却有三五道光影一闪而过。
……
“施主,不要再造杀孽了。”彼一时,他徒手拦下了她挥斩而下的利刃,救了那个明明伤了自己的江湖客。
“贫僧愿意渡她。”迫命之劫生死一瞬,他以身拦在了她的身前,如是说道。
“施主可曾听过,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在贫僧看来,施主非魔,而是失心人。”
“……”
……
李青颜莫名觉得有些心烦意躁。
无来由的。
她从不需要他人救。
生死一瞬,她既然敢手染鲜血自然便做好了亡于他人刃的准备。
她亦不需要他人渡。
轮回往复,那些罪孽是她一手造成的自然便该付之相当的代价。
她更不需要他人恩。
她受不起。
李青颜停在了山崖之上沉着脸远望着整个漱白山,半峰之中,只是举目间皆是皑皑的白,她无法入极峰之巅,便只有几条通走狭道上,能够自各方远观雪巅之象。
也不是这里。
李青颜正准备离开往另一边寻去,一顿,她突然想到了一事。
那个和尚毫无内力并不会武功,至多也不过习了几册的佛藏,莫说走至峰顶,单是经着这般的雪,怕不是冻死在哪方了?
风雪渐大。
暴风雪即将来临,极劣的气候之下教她不敢在强使轻功,只得拉紧了斗篷勉力的在雪地中行走着。
“和尚——”这般大的风雪,那个和尚真的还活着吗?
李青颜无法确定。
她非是想要救他。
而是这个和尚实在是一个不错的人质,有他,这一路上都能方便许多。是的,并非是救,而是在此行未结束前,她需要这样一个任劳任怨,可供她随意差遣的人质。
她便是有这般的坏,哪怕这个和尚是为她而入雪山,她想的也不过是如何利用他。
“和尚——”
放眼望去,是一片的白,白的纯净,白的无瑕,白的刺目。
李青颜不由得微眯起了眼睛,无来由得觉得眼睛有些刺痛,但摇了摇头,凝目定神,想要望得清白一些,然而眼前只是无尽的白,白的忽然让她觉得有些怖畏。
李青颜长于暖春之地从未涉身过雪峰,远不知凛峰之中的可怖。
“和……和尚——”那个和尚在哪里?
眼前忽生了重影。
漫目的白,眼睛一时之间全然对不上焦点,只觉得实在是刺痛非常。
那个和尚难道已经不在这里了吗?
剔骨丹虽然只有她知晓配方,然而江湖上名医诸多,即使根治不得,但是想要压缓一二却也并非是不可能。
没有人会甘愿成为质子,受人逼命,受人打骂,受人折辱。
他那般的逆来顺受,与她好,助她,渡她,其实终其量不过是为了这一天能够从她身边逃离吧……
“呵……”她倒也痴了一回。
李青颜像是想明白了一般,突然觉得心底落实了不少。
走,便走了吧。
带着这么一个不会武功的出家人,于她也是累赘。
只是,那个和尚,叫什么来着……
她似乎,一直都是称他为,“那个和尚”。
那个和尚,有着一双很清秀的眉目,不染尘世的眉目之间总生了一抹与佛堂之像同似的怜惘。
他会注视着她。
时而无奈,时而叹息,时而轻笑,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