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沉的风霜,滑过枝叶的摩擦,声声入耳。
黛玉静静地坐着,隔着烛火看向林如海,心中滋味艰涩,却不知如何回应。
“其实你师父说得对,人世沧桑,不若飘然世外,往日里尽担心你,却没有想到反成了你的拖累。”林如海往前,坐在黛玉面前道:“如今既然能解开你身上枷锁半分,为父倒不如凤凰涅槃,再觅半生。”
林如海脸上带着浅淡的笑,看进黛玉眼中,竟是一副解脱的表情。
“父亲……”黛玉心中一苦,竟呐呐不知何言,其实她何尝希望林如海如此,可她如今尚身不由己地深陷泥泞,康熙更是明目地拿她父亲做赌的筹码,如今向景容替她想出这金蝉脱壳之计,她如何能拒。
“只是往日之后,为父再无能护你半分,玉儿……”林如海看着黛玉,眼中不忍,渐有泪光:“你要好好照顾自己……”
林如海最后一句,含着哽咽之声,纵使强忍悲伤,到底有舐犊之情,听在黛玉耳中,恁她如何冷心绝情,也没忍住眼中的泪,缓缓地落了下来。
“父亲……”黛玉微微低头,抬袖拭过眼角的泪,轻声问道:“此后可有打算。”
“竹杖芒鞋轻胜马,一衰烟雨任平生。”林如海坦然一笑,看向黛玉道:“玉儿不必忧心,天下之大,为父正好去看看这大好河山。”
“那父亲等着玉儿。”黛玉抬头,随着林如海微微一笑:“等女儿了断身上的责任,便去寻父亲。”
“好……”林如海上前,将黛玉轻轻地揽进怀中道:“自你离家后,为父就再也没有好好抱过玉儿。”
“玉儿可还记得父亲的怀抱,总是冷冷的。”黛玉听林如海感叹,不禁破涕为笑,难得地露出小女儿之态。
“是啊,你以前就常常嫌弃为父不会抱你。”林如海脑中想起黛玉幼时情景,不禁笑道:“倒是你母亲抱你多一些。”
微黄的烛火,淡淡地跳跃着,让书房蕴出一片温馨之色来。
“玉儿,我林家家财虽不多,却也够你一生无虞,但为父想你终究是女儿身,又年幼,我去后,林家一切就让贾家来收拾好了,那边到底是你亲生的外祖母,想来也不会薄你,若将银钱私留给你,怕那边心中不愉,反倒让你在贾家不好相处。”林如海轻轻地放开黛玉,皱着眉头想了半晌,方缓缓说道:“玉儿若想念为父,可小心留信与碧水寺的清远大师,为父或者可以看到。”
黛玉见林如海说得慎重,肃然地点头道:“玉儿知道了。”
寒雪悠然,隆冬渐深
康熙三十九年,入冬,林如海身染重病,黛玉伺候左右,两月后病情却仍不见回转。
长长的宫墙,飞雪落尽,将御花园中的景致染得银装素裹。
康熙背着手,静静地看着园中的白雪,似乎与天空皆成一色。
“皇阿玛……”胤禛深色的朝服还带着天上落下的雪絮,帽檐沾染的寒霜,冷凝成水。
“你看看这个。”康熙背对着胤禛,将手中的细长的纸条递给胤禛,声音淡淡地,让胤禛听不出情绪。
胤禛默然接过康熙手中的纸条,眼神迅速地浏览了一遍,心中不禁一凛。
“事情这么巧,林如海竟然真的病重不治了。”康熙身上的披风已经飞满了雪,看得出他已经站了有一会儿了。
“皇阿玛不相信?”胤禛沉吟了半晌,才揣度着问了一句。
“倒也不是。”康熙终于转了身,走向身后的亭子道:“只是前几天十三送那丫头回去的时候,还见过林如海,身体并无什么不适。”
“既如此,不如派十三弟带着御医再去一趟,若林如海还在,也可尽半分薄力医治,若真的已病逝,也可说是担心她前几日身体,忧思过重,让御医好生照看些。”胤禛想着康熙心思,谨慎地建议说道。
“也好……”康熙细长的眼角微转看了一眼胤禛道:“你替朕告诉给十三,叫他走一趟。”
康熙沉默了一瞬,终是点了点头。
悠长的飞雪坠落,随风穿过亭子,落在青石的小廊上。
十三见到黛玉的时候,她一身素衣白稿,表情沉冷而忧伤,眼角挂着干涸的泪迹,让他看着,分外不忍。
“怎么会这么突然,前几日见的时候不还是好好的吗?”十三静静地站在黛玉身边,眼神穿过堂前的树,落在房中。
“他不是病逝的。”黛玉一直都没有动,眼神极是冷冽。
“不是病逝的?”十三惊诧地看向黛玉苍白的脸色。
“父亲被人下了毒。”黛玉细白的脸,此时清冷得可怕。
“下毒?是谁?”十三怔愣了半晌,才莫名地问道。
“如果我知道,还会在这里吗?”黛玉冷笑了一声,眼神沥沥地犹如寒锋利刃。
十三默言,挥了挥手,示意身后的太医退出去。
“既然来了,不如看看。”黛玉微微转眼,唇边带着冷笑,提脚向房中走去。
十三听见黛玉的话,尴尬地愣了一下,那刚抬起脚还没来得及退出去的太医一时也怔在原地,不知道该留下还是出去。
“进去看看吧。”黛玉进屋的背影很是冷冽,看得十三甚是无奈。
悠然的熏香,浅淡地在屋中蔓延,白纱的床帐,躺着仅着中衣的林如海,脸颊晦涩,唇角发青,一眼看去,确实是一副中毒的样子。
“顾太医,快来看看,可还有法?”十三心中一紧,忙地对身后的人招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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