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赵割好了肉, 接过冯荞递来的钱和肉票,大约是瞧见冯荞表情有些异样,忙又笑道:“嗐, 你说我这人吧,跟你一个小姑娘家说这些乌七八糟的事情做什么。冯荞丫头,今天还有顶好的板油, 你要不要捎点儿?”

“那就给我一斤吧。”冯荞说, 板油这年头算是猪身上最吃香的部位了, 怎么说呢,是真香啊,板油几乎都是纯猪油。这年头缺油吃, 猪板油买回去稍微熬一熬,把油炼出来,冬天给小食堂炖菜再好不过了。这年月油水少,萝卜白菜用猪油炖, 比素油更香更好吃。

冯荞去买肉, 杨边疆在厂里也没闲着,保养好了带锯, 见厂里人还没来齐,就拿了凿子凿几根长条木头。既然打算尽早结婚, 他得加快给冯荞打嫁妆的进度了。今天他做的,是椅子上的腿和横橕。

杨边疆这上班状态也挺有趣的, 农具厂并不是每时每刻都忙, 尤其现在农闲, 村民社员来做农具的少,厂里自己的加工活都是成批的,一批木料加工好了,空闲时间他就忙于亲手打造冯荞的嫁妆,虽说上班时间,可闲着也是闲着对吧。师傅们偶尔也都会有私活,对此习以为常,甚至有空还来给他帮把手。

徐师傅来了以后,就坐在杨边疆旁边看他做活,颇有师父监督指导的架势。上班时间已经到了,师傅们陆续到齐,开始指挥几个小学徒出去抬木料,堆放在带锯房门口准备开锯。

“嗬,都来啦?”打铁老张伸伸头,充满同情地说:“哎呀,你们这带锯房咋这么冷啊,冻死个人啦,咋也不生个火,有空都去我那儿坐吧,我那屋里暖暖和和的,根本穿不住棉袄。”

带锯房里生火?四处都是锯末刨花木料,这老张可真会说。他老张那工房里生着大火炉子打铁,当然是暖和啦,大冬天都敢打赤膊。不过——

徐师傅慢悠悠接了一句:“你老张也就这会子得瑟,等到了夏天,你守着个大火炉子打铁,你有种再来得瑟吧。”

打铁老张呵呵笑了,踱着步子进来,围着杨边疆看了看:“小杨,一大早就开始干啦?”

“是要赶工了。”杨边疆笑笑, “我跟冯荞商量,打算尽快结婚,这些嫁妆可不得赶紧做好吗。”

“要结婚了?”

张师父还有边上坐的徐师傅都惊讶了一下,乍一听说,马上要办喜事啦?随即徐师傅就乐呵呵笑了。

“结婚好,结婚好,我早就看着你俩这么来回跑路不方便。”

“其实有原因的。”杨边疆瞥了张师傅一眼,故意顿了顿说,“原本也没打算那么快,冯荞年纪又不大……”

人总有八卦心,一听这话,不光张师傅,连徐师傅的八卦之心都被调动起来,忙拉着杨边疆追问。杨边疆于是就说,冯荞后妈怀孕了,整天作威作福折腾人,逼得冯荞在家里实在住不下去了。

“我爸妈知道了很心疼,就张罗着叫我们赶紧结婚,把冯荞娶过门算了,省得她在家整天受委屈。”

这些话从杨边疆嘴里说出去,更加确实可信,张师傅顿时心疼了一把,义愤填膺的叉着腰,直说冯荞丫头可真不容易,没娘的孩子可怜啊,整天被后娘欺负,她柔柔弱弱一个小姑娘家,到了厂里都不敢往外说。

然后,经由张师傅那个堪比广播喇叭的大嘴巴,这事情很快就传遍农具厂,甚至没半天工夫就传到了隔壁食品站。第二天冯荞再去割肉,卖肉老赵满脸同情地看着冯荞,直骂后娘心狠,还连声恭喜她要结婚了。

再然后,经由张师傅老婆嫁在冯庄村的娘家侄女,直接传回冯庄村了,没两天就传遍了村里,整个村子都知道了,冯老三和寇金萍如今也算臭名远扬,冯荞那婆家心疼无奈,急着要娶过门啦。

冯荞:……还有两三个月呢……

白天两人决定了结婚的事,晚上回去,杨边疆就跟杨爸和杨妈说了。杨妈妈正在看着小火炉煮饺子呢,一高兴,差点把锅里的饺子给忘了。原先杨妈妈听两个年轻人的意思,恐怕还要等个一年半载,如今得了准信儿,准备俩仨月就能娶儿媳妇,立刻就高兴起来。

明明这还没过年,可杨妈妈顿时感觉到时间紧张了,拉着杨爸开始盘算婚礼的事,从收拾准备新房子开始,一直盘算到嫁衣和喜被……

“边疆啊,你哪天得空去一趟县城,买两匹大红的布料来,新棉花咱家现成的,我好找人给冯荞做嫁衣。”杨妈妈喜滋滋地张罗着,又说:“你们年轻人怕不懂,新娘子的嫁衣一定要红棉袄红棉裤,棉花要做得越厚越好,寓意着往后日子‘厚实”。趁着腊月里空闲,我打算找本家你三奶奶、七奶奶给做。”

杨边疆点点头:“行,我明天去买红布,我看还是找个裁缝做吧,裁缝手艺好不说,三奶奶和七奶奶年纪可也不小了,就别劳动她们了。”

“你懂啥呀,嫁衣可不是旁的衣裳,不能找裁缝做,要专门找‘全福人’亲手做,你三奶奶和七奶奶,都是儿女双全、子孙满堂的全福人,重孙子都有了,自己也高寿,老夫妻双全,我寻思半天,就请她俩做嫁衣最好。”杨妈妈看着冯荞笑,“本来呀,我自己也算儿女双全,我来做也是行的,可我自己寻思我光有孙子,还没有孙女的,比不上她两位老奶奶更好。到时候请她两位老奶奶先裁剪下针,我给帮着做就行了。”

杨边疆忙答应着,杨妈妈不放心,又交代了一次,叫他抓紧点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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