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年的冬天真真冷啊，姨婆自入冬之后就再未来过，秋收时送去的那些针线活换来的米粮所剩无多，哪怕一日只食一碗米汤依旧撑不过这冬日……若是爹娘还在……六岁那年父母上集市卖粮，那官家少爷看母亲貌美，欲抢去做妾，父亲抵死反抗，二人双双死在那年秋天，自那以后，自己一直靠着邻里乡亲们施舍的饭食过活，啊，饿得头发晕了，可是还没到午后，这时吃了，入夜怕是更难熬……
“妩儿！妩儿！”门外传来一阵苍老却洪亮的声音。“这丫头不会冻死了吧……”
是姨婆！姨婆来给自己送粮食来了，小小的人儿缩在木床的一角，用那薄被裹得紧紧的，听到叫唤，双眼一亮，想要起身迎接，却一头栽在床沿。
“砰”地一声破败的木门被大力地推开，木屑和灰尘细细簌簌地落下，扬了门外的人一脸。
“哎呦，这丫头怎么歪在这儿！莫不是……”那推门的老妇人懊恼地看了一眼同行的妇人，方正的脸上满是被阳光和风雨蚀刻的痕迹，黝黑的肤色，浑浊的眼里射出算计的光芒，这却是无父无母的孩子最亲切的面容了。
“……呼……姨婆……”听到妩儿的回应，老人松了口气，那妇人却是细细地打量起那娃儿来，老人怀里的孩子虽然干瘦，面色蜡黄，但是不难看出，那清秀的五官，浓眉大眼，若是皮肤白些，也是村里一枝花儿呢。
那孩子看到了陌生的妇人倒是一愣，却不觉得是哪位伯舅新娶进门儿的婶儿，着装有些艳俗却不难看出那些衣料可不是农家人穿得起的，妩儿看在眼里就是一阵羡慕……穿着肯定暖和……
那妇人看出她眼里的羡慕，得意一笑道：“这姑娘儿长得却是不赖，又是个儿雏儿，送到镇上那勾栏里，想必抢手……”说着，用两指捏起孩子的下巴，仔细相看，心里忖道：“这皮肤好好养养怕也是不错，这买卖不亏……”
“妩儿，你这样怕是熬不过这个严冬了，今年夏天干旱你不是不晓得，秋收吃紧，分了你那些粮食之后，咱家真的是勒紧裤腰带儿过的，你六婶子又怀上了，若是没些口粮怕是两个人都熬不过这个冬天了……”那老人搂紧了女孩儿，“你六婶子待你最好了，教你针线，带你赶集……”
“勾栏！勾栏！”妩儿头似是轰的一声炸开了，耳边听不见姨婆的话，虽然还不知世事，那是村里那些成日里游手好闲的男人们去寻欢作乐的地方，那些男人总是用一种很恶心的眼神盯着自己，若不是隔壁的大壮护着自己，自己哪儿能好好地活到现在，村头的阿狗家的李子姐姐当初就是被卖到了那种地方……再也没回来过……
“不！姨婆！不要！妩儿会乖乖的，会听话的，会给姑婆家送更多针线活儿的，不要把妩儿卖掉，丫头这个冬天只要这些粮食就够了！姨婆！……”话还没说完，就被抱着自己的老人恨恨地推开，老人眼里尽是狠意。
“俺们家养你六年了，你那些针线活儿糙的根本卖不出去，你越长越大，粮食和布料越用越多，缝补的针线也需俺们出，谁养的起你，近年来大灾小灾的，也能不到你长大寻个人家拿聘礼了！”
妩儿呆坐在地上，丝毫不觉得冷了，那熟悉的脸庞，却有着从未见过的表情，姑婆这是想拿自己的命去换钱，想让自己去做那腌臜事儿！不！宁愿死，也不愿意受到侮辱，虽然对娘亲的记忆很少，但一直记得她是那么的优雅，那么美，给自己去了取这么美的名字，她说，春到临春花正妩，而自己怎么可以……
蓦地，妩儿站了起来，低头冲向了石头堆砌而成的灶台……
“妩儿！”被姨婆拎着扔出门外，“你竟然敢寻死，俺养你这么多年是拿去做肥的吗？！今年收成不好，让你去赚点钱推三阻四的，只会吃，跟你那狐狸精娘一样，什么都做不了，还克死了你爹……”
吃痛匍匐在雪上的孩子泪如泉涌，爹、娘……为什么当初不带了我走，留我一个人在这世间，受尽苦楚……耳边姑婆骂骂咧咧的声音似是悠远了起来，自己怕是压死了吧，连声音都要听不到了……啊……终于可以死了吗……爹娘……孩儿来见你了……
“何人在此光天化日之下，行人所不齿之事！”好威严的声音，这怕是爹娘不忍孩儿受苦，请来的神仙罢。一半身子陷入雪中的翟妩强撑着抬头，那一身锦衣，华冠伟岸的男子正向自己走来。
“呵！现在这世道，还有人出来管人家家里的闲事，怎么就让人不齿了！俺家省下口粮，把这个赔钱货养这么大，现在已经揭不开锅了，她难道不该卖身报恩吗？！”姨婆的每一句都像是小剑扎入心中。“你莫要管俺家家事，不然……呜呜……”
“翟家婆婆！你怎得这般没眼色，虽然这马车不起眼，也只是一身灰衣，但那衣料一身就足够你家吃上三年了！”那牙婆子捂住翟家婆婆的嘴，忙向高老爷赔礼道：“这位大人不要与这乡野婆子置气……”
“好了！我没空与你等脏东西废话，这等腌臜事还是头一回见！难不成你认为施了点恩情，便可以随意买卖他人了不成？！”高致书自认不是什么好人，但是对族人却是百般庇佑的，最看不得欺负孤弱之人！
翟妩意识到这人可以帮到自己，只要不进勾栏，狠狠心，喊道：“这位老爷，求您帮帮妩儿，妩儿虽无父无母，但也知礼义廉耻，宁死也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