瀚海西南,永泽绿洲周围的流沙湖俱都被填平,围绕着沙海主人的那座华丽宫殿建起了一座庞大的城池,尽管比不上元臧城那等牧府,但也比普通的朔城大上不少。
往来商贾在沙海之中排成长龙汇入城池,让整座城市即便在夜晚时分也是灯火通明热闹非凡。颇具西域特色的建筑鳞次栉比,偶尔也有几间东方样式的屋舍点缀其间。你能在此处看到各种模样的面孔,黑发黑目的乾人,棕发黑瞳的塞人,金发碧眼的波密人,甚至是头发瞳色五彩缤纷的色罗人……哪怕是长着翅膀,四条手臂,三只眼睛的异人也是比比皆是,东西方的货物也在此地叫卖不休,甚至有的摊位上丝绸、瓷器、香料、琉璃混杂在一起卖。
热闹之中稍显混乱,混乱中自有秩序,流沙城就在这种氛围之中冉冉升起,成为瀚海之中的明珠。
黎光站在流沙城最高的宫殿之中,收回直视这一切的目光,自身边婢女手中接过一只汤碗,走到宫殿中心慵懒地斜倚在一张云床之上的老戈登身边。先是试了试手中汤药的温度,觉得还算合宜,便舀了一勺,一言不发地凑到了老戈登嘴边。
内庭圆满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再造精血,治好了自己的失语,只是他还是不太喜欢说话。对于他来说,交流不一定要靠语言,在乎自己的人自然会懂自己的心意,不在乎自己的人,自己也没必要去放在心上。
老戈登比几年前更显苍老了,这是肯定的,这个世界上哪怕是天仙大能都难逃岁月的摧残。
其实世上根本就不存在什么永恒的东西。天仙号称长生不老,也仅仅是多活了一阵而已,相对于凡人短暂的一生,他们确实可以算是某种意义上的永恒了。只是修炼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一旦武者失去了自己的武道意志,修真忘记了自己的践行之道,便是他们老朽时刻的到来。
或许他们唯一能够永恒的只有那颗孜孜不倦的求道之心。
老戈登就是这样,他的身体虽然已经老朽,但看着自己最得意的弟子,看着自己武道传承甚至发扬光大的希望,他的求道之心再次炽热起来,吾虽死,然而后继有人,寂灭圆法道统不绝,谁又能说自己不是以另一种形式活着。如此他看着黎光的神色更显柔和。
“这次的事情还算顺利吧?”吮吸完勺中的药汁,老戈登随口问了一句黎光此行的收获。
黎光脸色漠然,全无表示。
老戈登早知他性格,也不等他回答,自顾自地絮叨道:“我早知杂胡贱种不可靠,哪怕将他养大,教他武功又如何,到了最后还不是白眼狼一个。要不是没有合适的人手可以接替他,早就把他清理掉了。不过这样也好,给你练练手,整日里陪我这个老家伙练习,你大概也腻烦了吧?”
最后一句随是疑问语气,但在相处七年,彼此知之甚深的情况下,老戈登还是没有去等黎光的答案,而是在再次喝完黎光递来的一勺汤药后,继续说道:“说起来这流沙城也建起来两年了,你的名号当也差不多传入了中原,若是真像你说的,你大哥还活着,早就来找了,广寒高家可不是普通势力,天下十七世家之一,你应该清楚有多恐怖,你大哥现在还没有出现,恐怕……”
黎光捏着汤勺的手一顿,之后便恢复了正常,继续捏着汤勺盛舀汤药,试探温度,递送到老戈登嘴边,似乎完全不被老戈登的话语所扰。
“哎,”老戈登再次喝下一口汤药,看着见底的汤碗,即将离去的黎光,叹了口气道:“其实我早已不是你的对手了,那句打败了我就能离开的承诺依然有效。”
这个徒弟是绝对的天才,两年前就已经能够正面与自己匹敌而不逊色多少了,而两年后的今天功力日益精湛的他依然在逐渐老迈的自己手中稍逊一筹,老戈登何等精明的人物,哪能不明白对方的心意。
对此,一直以来他都是装作不知,今日也不知是怎么想的,竟然出言捅破,也许真的是老了,心软了,老戈登略有些自嘲地想着。
黎光将空了的药碗交给侍女,拿起一块锦帕为老戈登擦拭嘴角,对于老戈登的话,他眼中连一丝涟漪都没有泛起。做完这一切径直站起身来,走向殿外。只是在即将走到殿门口的时候,他略一犹豫,第一次开口道:“我会去中原,但不是现在。”
“什么时候?”老戈登看似随口一问,但目中却似有精光闪过。
“等你死。”
黎光语气中不带丝毫感情,也没有任何多余的解释,说完便转身离开,但这看似诅咒的话语,却让老戈登心中涌起一股久违的暖流,对着那道渐行渐远的背影用刚刚积攒的一些力气传音道:“如果可以话,带着我的骨灰一起,假如顺路就把我放在九原千堡的李家集,要是不费什么事,再帮我立一块碑,写几个字,我的原名叫李义……”
恍惚间,老戈登看到了那渐行渐远的身影再次停下,微微颔首,似是应答,于是他也不再言语,欣慰的笑了笑,在侍女的打扇中安静睡下。
黎光穿越亭廊,来到了宫殿群的一处边角,这里有一间秀丽的屋舍,他没有任何停滞的推门而入,惊得屋中坐在胡床边上的蓝发少女差点叫出声来,待看清是他,才悄悄地舒了一口气,将那声叫喊憋回了嗓子里。
只是她忽然又想到了什么,低头看了看自己几乎*的身体,“呀”的一声,闭上双眼两手抱胸卷缩在胡床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