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个冻雨夜,肖湘云和母亲偎在床上看电视,屋角一个大烤炉,室内暖融融。
郭至明与肖碧云夫妻俩神情古怪地走进来,后面拖着郭肖亮,三口子挨挨挤挤坐在沙发上。
一檐之下壁垒分明。
郭至明先说话:“妈,今年过年哪过呢?”
陈美莲完全没有过年的喜庆意,无可无不可:“以前咋过的就咋过吧。”
碧云接口说:“我们商量了一下,想咱家上吓年去。您孙子老念着要住城里去,住新房睡新床,新鲜劲来着哩。妈您看?”
湘云声色未动,陈美莲下意识瞅她,又瞅不明白。这个家小女儿如今只愿和她这个妈说话了,两个女儿如今不对路,当着面都需要当妈的做传声筒。
陈美莲心烦意乱,对过新年哪提得上劲,焉焉不语。
逼得碧云不得不直接面对妹子:“湘云,去新房过年不?”
“谁的新房?”湘云冷冷的。
八岁的郭肖亮像弹簧一样跳起来,受过训练似地鼓大眼睛振振有词:“当然是我的!县城的房是我爸给我买的!这幢楼是我爸给我修的!我不喜欢谁,谁就给我滚出这个屋子去!”
气得陈美莲抖着身子翻身要下床,恨声骂道:“小混蛋,没良心的东西!”随手抓住床头眼镜盒就往跺脚跳的孙子身上砸。
碧云忙把儿子搡出去,驱着上楼,回来对母亲还怨到:“妈你何苦呢?小孩子家的不懂事,你听着就是了。再怎么你都是长辈,哪住都应该。”
陈美莲伤感不已地看着大女儿,一眼便把碧云看低了头。老人艰难出声:“碧云啊,你是姐……”老人什么都难说,不能当着湘云面指责碧云。做母亲的岂能充当子女不合的挑明者?
“不受喜欢的不应当住的那个人是我了?”湘云把视线轻飘飘地落在姐姐垂下的看不清的脸上。心里在想,是不是所有的亲姐妹有了自己的小家终究都会变成两路人?
“你还没出嫁,当然跟着娘家住。”郭至明不阴不阳地添一句。
“这个家里还轮不上外姓人搭我话。”湘云冷哼一句,又重重唤一声:“姐!”,她在床上坐端身子:“话已说到这份上了,不要再打肚皮官司。今后大家怎么过,全抖个明白。该说的都说好,过了今晚,我没心情再理这些破事了。”
夫妻俩心照不宣互使眼色,齐刷刷望向湘云。
碧云还咕哝着:“都是一家人……”
湘云嗤笑着扬手打住:“罢了罢了,你说着不累,我听着都渗得慌。我首先一条,我和姓郭的分开户头,没这一条,其它免谈。”
郭至明撑身就要发飙,碧云快手按住他躁动的双膝,抢声答:“这条我们答应。”
他气势汹汹:“那车子呢?”
湘云不值一哂:“开脏了的我不要。”
夫妻俩顿松一口气。
碧云小心翼翼又问:“那家里的田地些?还有……”她郑重指指屋顶:“这楼上……”
湘云说:“田地你愿意回来种,我没意见,反正搁我手里也只能荒着。楼上的房间,只要认自己是肖家人的便可随便住。”
郭至明转溜着一对大白眼,话也往漂亮里说了:“不是亮亮读书耽误不起,我可真舍不得这大院。这哪一砖哪一木不是我招呼着立起来的?修这幢楼那年我可是瘦了十几斤。县里那套房大小还不及今我们楼上住的些。哎……不都是为了娃儿吗?该舍弃的还得舍弃。妹子你没成家你不了解,这里面的苦和累……”
湘云听得不耐烦了:“要不姐和娃迁回来,我一个人户头迁新房去。姐想在城里陪娃读书住下便是,入学问题我托关系应该不难办。”
“我也不是这意思,”郭至明也不绕了,皮笑肉不笑:“我是说我们一家三口搬去县里,你姐是没本事找事做的。以后就靠我一人撑起全部家用,这日子难过勒!所以这么大院留给妹子,你多少该补贴我们些钱才好吧?”
湘云气笑了,眼见埋头缩肩一头乱发的碧云不声不喘,任由丈夫步步为营赤裸裸唯利逼亲,心下又是怨恨又是可怜她:“家里现有的吃食你们爱搬多少就多少,其它物什除了我那屋,爱搬不搬。还要补贴钱?恨不得吃干抹净?别逼得我银行去查流水账,让你们解释这一笔一笔我打回来的钱都用哪去了?”
夫妻俩始料未及,面面相觑。
郭至明不甘心地又发问:“那妈呢?妈跟我们住惯了,亮亮离不开奶奶。”
湘云干干脆脆:“那要妈自个儿做主,跟谁住谁管养老。”
夫妻二人又失算了。郭至明梗着脖子冠冕堂皇:“我们可做不出那不孝顺之事!妈不跟我们搬去城里,村邻些的不把我们埋汰净了?两个女子,一个管吃喝,另一个不该管七七八八的花费?”
湘云嗤之以鼻:“妈若爱在乡下原住着,我管完,一分钱都用不着你们掏。”
陈美莲把床沿拍得“嘣、嘣、嘣”:“我这大岁数了,哪都不去,就这床上窝完这一辈子老了去。”
“妈……”碧云哀哀叫一声:“我一有空就回来看你。”
陈美莲忧愁地望着模样乱糟糟的大女儿,叹口气:“你可要多长些心眼了,自个儿——好自为之吧!”
夫妻俩意犹未尽地出去了。
第二日一大早,空中和地面都还湿漉漉。肖家院门外来了一辆大卡车和一帮人,嘈杂纷繁。
湘云睡眼惺忪从露台处往下打望几眼,便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