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位白发苍苍的老母亲聚在厨房。鈡婷把着墩板不放,切着萝卜、藕片。王燕飞由得她去,只闷头烧柴。
鈡婷长期浸染在生意人家庭中,性子还是圆得多,主动先开口:“思竹她还是不能吃得太重,太油腻了。亲家你呢给她做些小菜就行,汤我每天会煲好送来的。”
王燕飞气鼓鼓地“嗯”一声。
鈡婷手上顿了下来,慢慢说:“咱都是做父母的当然盼着儿女好。思竹她说要和我儿子分。亲家你可得好好劝劝她了,别太意气用事。就别家的丫头,我不喜欢,没思竹正派,而且我儿子也否认和她之间有不清不楚的。可也不保证真分开了我儿子找不到比思竹更好的了吧?但你闺女却拿不准能不能再寻上比我们家各方面更优秀的了。”
王燕飞听了这一席话气得把柴火棍舞得“啪啪”响,生性不善巧辩,直杠杠地呛:“我就一个闺女我养一辈子!就是金窝银窝的也再不给受气去!”
鈡婷“哎呦呦”叫唤了:“亲家你可冤枉我们何家了。凭良心说,她嫁进来饭都没做过几次,除她各人房间,其它屋子也没让她打扫过,哪来的气受?这每次移植了,我不还都当月母子伺候着?”
王燕飞犯糊涂了,梗着脖子:“那你今个来究竟什么意思?是劝和还是劝离?我们庄稼人肠子直想不到勒个多。”
鈡婷往明白了说:“我说亲家哩,劝你闺女这一半天就回我们何家去。这都第三次试管了,送血验孕也没几天了。还有,别再动不动就闹离家出走这一茬。再有下一次,我们何家可真认不起这儿媳妇了。”
王燕飞气得全身发抖,一大把柴火从灶孔掉出来,扬起一屋灰。她仰起脖子憋泪,吼着:“你厉害,你请回!走好你的,有本事别再登我杨家的门!”
鈡婷双手捧脸,呛咳着往外走:“这我还真呆不住。”
她想想又去媳妇卧室推门不开,便敲着:“思竹,我叫鈡梁明天来接你。你气也气够了,威风也耍足了,就够着台阶下吧啊!我说你看是明白人,咋这么傻呢。做老婆的就是闹也要把握分寸,失控了料不定苦了自个便宜了谁!哎,真不让人省心。”摇着头便去了。
第二天上午快午时了,何鈡梁都没接到母亲的电话。他自个儿跑回家来,去厨房一寻摸,出来急了:“妈,今儿天给思竹送啥去?”
“起劲个啥。”鈡婷躺沙发上心灰意冷:“她一番瞎胡闹,还他们家那种粗打整。这是试管移植勒!就这能成功了,我手掌心煎鱼给她吃!我早放弃了,你也别抱希望了。她爱回不回,再久了不回,我还就不认这个媳妇了!”
何鈡梁听来心乱如麻,匆急忙忙又出门,去饭店打包了牛骨汤,开车往清塘村送去。再后面连续两天,他干脆自己在厨房鼓捣。还是鈡婷看不过,帮儿子做了。
杨思竹第三次试管移植后的第十三天,何鈡梁一大早来就到杨家。
他见思竹在院内水槽洗衣服,把汤盅搁餐桌上撩起袖子就要帮忙洗。思竹已擦净手了:“那是我爸妈下地穿过的,脏。我就泡着,我妈回来洗。”
他去厨房拿了勺子和碗,盛了一碗汤放桌上,就要来扶思竹。思竹胳膊一别,自走去坐下了,端上汤碗喝。
“好现象。”他心中暗喜,说话也顺畅了:“趁热你多喝点,妈说汤里加了很多好东西。”
她小口小口抿,言有所指:“辛苦你们了,明儿起就无须劳累了。”
这句话让他相当泄气,他为夫妻间目前的相处方式感觉好累。以前的思竹开朗直爽心口如一,可如今她的每一句话他都要小心应对猜度隐义!
他多少有怨气:“你非得这么说话吗?”
她一脸安然:“我说的实话啊!我肚子不争气,就算没有姓肖的,你妈也会让我给别的姓张姓李的腾窝儿的。”
他很无奈,很较真:“我妈——没那么不堪。她对你——也不是一点都不上心。况且你有家不回,有一丁点是因为我妈吗?别避重就轻了。”
她恨恨地咬牙齿。乌云罩上了她的脸,脸颊虽然饱满,眼睑疲垂仍显憔悴感。
何钟梁难免心疼,探手想摸。
她唰地大角度偏头,脸上表露无疑的厌恶深深打击了他。
他讪讪收手,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抽抽嘴说:“不至于,思竹。说难听点——逢场作戏都算不上。”
“那好,我就算把这口恶心吞肚里腐蚀掉,就此不提。”她昂头直视他:“你摸着自己真心回答——如果我们不离,但一直没有孩子,你能保证永远不介怀吗?”
她说话的口气难掩优柔,眼中闪动希翼,身子外松内紧。
兹事体大。他很想打马虎,但他不敢对她再不真诚了,他思虑着说:“会遗憾,但不会后悔。”
她眼中闪过一道泪光,黯然点头:“我知道了,你回吧,我家别再来了。下周一早十点我们民政局见。我的证件还搁你家的,你一道带上。”
他嘴唇哆嗦着,苦笑声:“顶多我就心飄了一阵,你就不依不饶的。我老这么上赶着掉价得自己都埋汰了。分不分,我明天送了血在说。”
她说:“没必要了,成不了,几百公里来回又要费你一天。”
“我愿意!”他突然指天指地,扭曲着面孔吼:“我就不让你决定我的生活,我让老天爷来决定!我让我的孩子来决定我们会不会在一起!”他是带着不认命的心情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