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这世道,公平不归老天爷管了,道义他也鞭长莫及了,人间大佬实在忒多,恁是搅和的乌烟瘴气,他也只能醉眼瞧着了,如此,闲时多了,它也只得撒撒邪风儿,变着法的找人们的不自在了。
他耍你,玩儿你还不够,还要在你狼狈不已的时候,找个最让你恶心的人,好整以暇的瞧你的笑话。
谷子问天:你是不是闲的?
天老爷耸耸肩曰:还真是。
闲话休叙,咱们书接上回,却说月下蝉鸣官道旁,风吹树瑟漫草香,俩跛子跟这儿闲瞪眼儿,一长一短遮月光。
“你那眼珠子本来就不大,再瞪眼皮子就扯开了。”阿克敦半边倚着树,悠哉的抱着手臂,懒挑着一双狐狸眼儿,瞧着眼么前眼珠子锃亮的丫头,见她此时那恨不得双眼做弩,射出点儿什么来扎死他的模样儿,他公子爷儿还真有点儿委屈。
谷子板着一张脸,说的钉是钉,铆是铆,“这位爷儿,奴才还要去伺候主子,实在不得空闲,爷儿若是实在烦苦无处打发闲情,不如去寻得别人。”
“可爷儿就得意你,咋办?”
“且过,奴才告退。”几乎从牙缝里挤出来一句话,谷子请了个安,一瘸一拐的借道旁侧,可不过一步,阿克敦的长臂又给她揪了回来。
“嘶——我说你丫良心都喂了狗了?怎么说爷儿也是替你忧心了个把月,你这谢字没一个,怎么着也得给爷儿个好脸儿吧?”阿克敦说的嬉皮笑脸。
谷子却笑不出来,她咽了口唾沫,低眉颔首的回道:“谷子失礼,在此谢爷儿。”这话能听,可这口气分明再说:这行了吧,能走了吧?
阿克敦哭笑不得,瞧着谷子那明显尖瘦的下巴又道:“得,知你心中不痛快,爷儿且让你几分。”说罢他又呈出那惯常的惜花公子模样儿,伸手去摩挲她的脸,而后叹道:“瞧瞧你瘦的,就剩层皮儿包骨头了,为了那种人,值得么?”
谷子嫌恶的避过他的触碰,低眉不语。
阿克敦无谓的耸耸肩膀,又道:“多大点儿事儿呢,树挪死,人挪活,权当死了男人,寡妇你也不是没做过,怎就自在不得?”
谷子不语,却周身一僵。
又听阿克敦接着说:“人这辈子都做过糊涂事儿,可过去就算了,跟自个儿别着劲儿,那不是闲的么?你是个剔透人儿,这些道理还想不明白么?你——”
“你的预见都成真了?你满意了?”谷子终是没忍住,这番话是任何人同她说的,她都不过是喂叹,可这话如今是在这个曾经几次嘲弄她痴心错付的人嘴里说出来,一切听上去都那么讽刺。
他的安慰,在她听来就像是这世上最好笑的笑话,让谷子刺耳的恨不得马上离开。
她甚至不愿抬头去看他,他那双玩世不恭的眼,就像是一面铜镜般的杵在她的面前,照的她体无完肤,逼的她想要满地找自己支离破碎的脸。
谷子哭了。
她噙着颗颗往出涌着泪豆儿的一汪泪眼,怒视着阿克敦,泪眼模糊的她其实什么都看不清,或者说,那怒,那怨,更多的是对她自己。
“恼就恼,哭什么?”阿克敦揪出她衣襟处别着的手帕,给她拭泪,哄道:“你别跟那儿歪,爷儿还不至于缺德到去落井下石,爷儿不过是瞧不过你这带死不活的样子。”
“一个陆千卷,不值得。”阿克敦少见的正经道,可谷子却雷击似的一把拨开他,那力度之大,直拨的如今腿脚不好的他,一个踉跄。
“够了!不要再说了!”谷子低吼着,她用这辈子都不曾用过的哀求语气,哭求道:“别再提他了,行么?就像你说的,权当他死了,行么?算我求求你,我死我活是我的事儿,您别再费心成么?”她的那颗残心,早在她被缚窝在马车里,亲耳听见他上门果府的炮竹声时,碎的不见丝毫踪影。
心既碎了,值不值得都不重要了。
“自欺欺人有劲没?”阿克敦不掩嘲弄,他看着眼前的女子,他见过她的知书达理,她的慧黠,她的温婉,甚至她少见的泼辣,但他真的从未见过这样的她,凄婉,可怜。
谷子噙泪,执拗道:“你为什么总要把事情道的那般清楚?为什么总要戳破那些改变的不了的事实?我已经什么都没有了,你连让我骗骗自己,都不成么?”他难道不明白,不是所有人都想活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么?
“要骗的住才行。”阿克敦一语成畿,再度戳破了她,“你若真是那糊涂人,当初又何必逃了那冯府?连裹脚的屈儿你都不肯受,不就为一活的自在,活的明白么?”
“那又如何?倒头来我谷风不还是个笑话?”说道恸处,谷子甚至不藏本名,她看着阿克敦,眼泪止不住的流,那在她心上生生剜下一块又一块肉的画面尽在眼前,谷子抽疼的全身都由不得自己。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何时被他揽进怀里的,她只知道自己自那日后从来不曾这般放肆的哭过,那所有的委屈,所有的不甘,所有的失望都像是泄了闸门的洪水,一股脑的倾泻而出,她从呜呜的咽着到放肆的嚎啕,全然早已忽略了,这个让她排斥不已的怀抱。
许久之后,她渐渐觉得累了,哭声也渐变成了抽搭,从意识深处抽离出来,开始听到耳边低低的声音。
“谁说你是个笑话?你是个好样儿的,没娶着你,是他陆千贱的损失。”
噗——
听这谐音的歪名儿,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