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惊无险地生擒了杨子盖后,韦长欢与岩秀并未打算在越州多做停留,全军整修一日,第二日启程去寿州。
若无意外,倪丰化与韦谨风应当已顺利取下汴州。
当晚,无心缠着韦长欢要听故事。
“我想听跟那天一样的,不吓人的鬼故事。”无心拉着她的衣袖,摇啊摇。
“不吓人的鬼故事啊,”韦长欢搂着她坐下来:“让我想想。”
“快点,快点。”
“好,那我就说一个,山精的故事,”她道:“从前……谁!”
韦长欢打开窗户,只看见一道跑远的糊影与钉在窗沿上的一张纸。
打开来看,上头画着一匹骏马,她一看,便想到了杨子项送她的那匹踏雪乌驹。
她转头看向岩秀,只见他浅笑着点头,说了声:“早些回来。”
韦长欢也朝他笑了笑,直接从窗台出了去。
“好了,小无心,”他对无心道:“现在,爹爹给你讲故事。”
韦长欢一路追着他到了澄湖边,那人终于停下,转过身朝她喊了声:“欢儿妹妹。”
多年未见,杨子项那片愁不染的眉心,也打了几个一言难尽的结,那个明朗的越国公府二公子,在记忆里,也很模糊了。
“你今日来,”韦长欢想到端云阁大炮一事,一定与他有关:“是为了救杨子盖吗。”
“欢儿,自上回京城一别,你我已有将近五年未见,”杨子项慢慢朝她走去:“说起来,你我真正相伴的时日,不过是幼时的那几年……”
他在韦长欢的目光中慢慢住了口,又道:“我今日来,是为了见你,也是为了,将它还给你。”
他掌心那把,是韦长欢再熟悉不过的皎影扇。
韦长欢接过来,慢慢举到眼前:“师父当初给我端云阁时,我头一个想到的,是最喜欢精奇玩意的你。”
“是我,不配这把扇子。”
“你是不配。”韦长欢道,她忽然明白,自她幼时第一次出京时,二人的情谊,就已尽了:“可我并未葬身火炮下,还生擒了杨子盖。”
“嗯,我知道,”杨子项道:“我看着他输的。”
“你——”
“欢儿,”他忽然打断,拉过她的手:“我今日来,还有一事,我知道你不会原谅我,可我也不想你恨我。”
韦长欢云里雾里,正要抽回手,却觉手心一凉,一抬眼,匕首握在她拳头里,她的拳头,握在杨子项手里。
“你要做什么。”她不知他意欲何为,皱了眉抽出手来。
“韦伯伯死了,”他五指收紧,握着匕首:“是我杀的。”
“杨子项!”韦长欢星眸睁裂,恨痛交集,霎时红了眼眶,赤灵冰焰掌心腾起。
他却只是柔柔地笑着,将匕首插入自己的心窝:“我再也不用,在杨家与你之间,徘徊了。”
“你从来没有徘徊过,”韦长欢道:“你选的,永远都是杨家。”
“咳咳……”他唇边苦笑一闪而过:“欢儿,你不知道,幼时,你离京的第四年,我在银泉山下碰到一个算卦的道士,他说我,虽仪神隽秀,却恐福泽不深矣。”杨子项目光飘渺:“那时我想,那道士真是装模做样,胡说八道。我是越国公之子,内有父母宠爱,外有众人称赞,与大将军的女儿又有青梅足马之谊,长大了就会娶她——”
“真的欢儿,咳咳咳……我一直以为,我会与你相伴到老。”杨子项怕她不信,认认真真地看着她,说的有些着急:“可是如今,你厌我如敝履,我杨氏一族遭万人唾弃,将来史官提笔,必也是弑君篡位千古骂名,我也马上要踏上黄泉路,可不是福泽不深,当年那个道士,真是一语成谶。”
韦长欢胸口闷得厉害,她偏过头不去看他:“我若只是将军府的南风郡主,一辈子呆京中哪儿也不去,也许我真的,会嫁给你,与你相敬如宾地过完这一生。可是,我还是南诏的赤衣神女,而你,永远不会为了我而站在家族的对立面。这一点,我未离京之前,就明白了。我从来没有怨怪过你,只是,也不会喜欢上你。”
“我知道,是我知道的太晚,”他道:“却一厢情愿地太早。”
他胸口一大片红彤彤的血,映的脸色愈发苍白,风一吹便要倒,却强撑着,扶着湖边柳树,满腹心话不吐不快。
“你是一个,自我记事起,就从未停止过幻想的梦境。”杨子项道。
“我此生最难忘的场景,就是在六岁那年遇到了四岁的你。”
“可我的身后还有家族。”
“欢儿,轮回路,我先走一步,这一世错过,也许以后,生生世世都错过。”
他吃力地拉过韦长欢的衣袖:“欢儿,你可否看着我,再喊一声,子项哥哥。”
“我会将你葬在这湖边,烟雨蒙蒙的江南,”韦长欢硬着心肠,不去看他:“与你很是相配。”
“是啊,江南真好,”他慢慢垂下手:“幼时见你不开心,我就想带你来江南,只我们两个,春日陪你看桃红柳绿,夏日陪你赏莲叶田田,秋日陪你闻丹桂飘香,冬日陪你踩皑皑白霜。”
“我并不喜欢江南。”
杨子项眸子里的光芒如燃尽的烛火,一点一点黯淡下去,半靠着柳树的身子一软,噗通掉入湖里。
韦长欢猛地往前一探:“子——”
她伸出的手顿在半空中,过了会,才慢慢收回来。
月光如白玉,旖旎春/色满越州。
韦长欢回去时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