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是说妥当的，孟景祁是要在当下几日里去鞋庄定做皮鞋，顾晓冉却未曾等到他的人。
起初那天，她只当是他有事耽搁了，五天头上，她禁不住有些灰心。想来孟景祁定是大户人家的少爷，同她说那些话只怕是一时兴起，他竟是没当真的，哪知她把这话听了去，当真还指望着豪门大户的少爷找到这偏僻的店里来么？想到此，顾晓冉有些意兴阑珊趴在柜台上叹了口气。
门外急匆匆的年轻的脚步声踏进店门，顾晓冉抬起头来。
“阿姊。”小山冲她亲热的喊道，他快十四岁了，一脸的菜色瘦小得像是十岁出头的男孩子。
顾晓冉从柜台后面跑出来向小山迎了过去，欣喜的拉着他的手从上到下的看，一个多月没见着，心里也是十分的想念。
“学校放你假了吗？”顾晓冉问道。小山在一所教会办的学校里念书，那所学校并不见多少假期。
小山不作答，脸色一下子黯淡下来，低着头不言语，像是犯了什么过错。顾晓冉问一句：“怎么了？说话呀。”
像是憋了一肚子的话语委屈，小山抬起头来，嗓门稍大些说道：“阿姊，我不要再回学校了。”
“你说什么呢？为什么不回学校去？”顾晓冉听了他的话心里生气起来，像是教训弟弟一般问着。
小山抽抽嗒嗒的哭起来，边抹着泪边说着：“他们欺负我，老师和同学都笑话我，笑我穷，不和我玩，只给吃剩菜剩饭。阿姊，我不要去学校了，我要和你呆在一起。”
顾晓冉心里痛心不已，鼻子也是一阵泛酸，但还是垮着脸对弟弟骂道：“你怎么这么没出息？这点困难你就不想念书了？你不知道为了借你的学费我要在鞋庄做五年长工吗？和我住在一起，我自己都没有安身的地方，你怎么和我住一起？”她骂着眼圈也是渐渐红了。
小山还是啜泣着说：“我去码头扛活赚钱，我们回石库门住棚屋，像以前一样好不还？”
顾晓冉听了心里是恨铁不成钢，一巴掌狠狠的掌在小山的背上骂道：“我把自己卖了供你读书，你就这点出息吗？你还想回石库门的贫民窟去？我让你念书识字是为了什么？为了什么？”她一边打着小山一边掉着眼泪问他，小山抱着头挨不住她的打骂，后退着跑到门口，顾晓冉指着他喊道：“你给我回学校去！没有念完书不准来找我！”
小山素来就怕姐姐，只有不情不愿的转身走了，出门就碰上赵老板的儿子赵双福，骨瘦如柴的一副模样，穿着绸缎的排扣褂，他白了小山一眼说道：“老往这跑做什么？别脏了我家的门路。”
赵双福走进店里即大声的嚷问着：“顾丫头，我爹妈呢？”顾晓冉背对着他收拾柜台后的一排鞋子，不冷不热的回到：“不知道，大早上就没看见他们。”
“不在啊？那也行。也就你了，给爷拿十块大洋。”赵双福说道。
顾晓冉转过身来继续收拾柜台里的各色鞋样说道：“我做不了主的，老板娘每天都要点帐，少了一个角子她都会要了我的命，何况钱箱里也凑不到十块现大洋。”
赵双福有些急眼了，吼道：“罗嗦什么？让你拿你就拿，娘问起来你说我拿的不就得了？快点快点。”他不耐烦的敲着柜台。
顾晓冉停下手中的活看着他说：“如果说是孟四爷你拿的，老板娘会更生气。”老板娘是个一毛不想拔的人，哪里能容忍着自己儿子拿着家里现钱去窑子里嫖赌，只恨不得把他锁在家里。
赵双福站在柜台前看着柜台后站定的顾晓冉，人说儿随爹养，他果真是像他龌龊的父亲，一眼就看上了顾晓冉的美貌，眯着细长的眼更突出他苍白的脸上那凹陷下去的下颚，他笑说：“哎哟，我真是瞎了眼了，眼前这人儿不比翠红楼的小芳小翠们强的多了，我怎么还尽往外头捡那些看不上眼的？”他说着手伏在柜台上慢慢向前伸想摸一把顾晓冉放在柜台上的手。
顾晓冉很快的向后退一步，睁着大眼睛警觉的看着他说道：“老板娘马上就回来了，她要是知道你又回来要钱，一定会打断你的腿。”
“啧啧，瞧这话说的。我今儿个还真就打算不要钱了，倒是想要个人啊。”他说着摸着自己下巴上那颗肉痣色眼mī_mī的笑着。
“你滚开！”顾晓冉从身后的屉子里摸索出钉鞋用的榔头指着赵双福一脸喊道，赵双福看她手上的榔头有些害怕将双手放在胸前交叉着说：“别动那东西嘛，伤着人多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