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的是微整形。
这在圈内是公开的秘密,精卫填海,愚公移山,乍看变化不大,前后十年照片一比,每个人都面目全非。柏钧研靠着先天优势,坚决抵抗了十多年,终于触及邹燕忍耐的底线,她开始频繁给他安排去日本的通告行程。
“能不能不动?”
“又不让你大动!你也知道,如今流行花美男,你得往精致了整。”
“我对外表没那么在意。”
“粉丝在意!你以为她们爱你什么?难道是灵魂?你看最近红的那位,女主角都不敢和他比美,可是人家就是爆红,现在就流行雌雄莫辩,你再不努力真的会过气!”
“我下一部戏,可能不适合过于阴柔的扮相。”
“什么下一部戏?什么时候定的档期?我怎么不知道?”
“还没定,陈冀才导演和我说了个意向,没来得及告诉您。”
“陈……他的戏不可能大卖!我不同意!”
邹燕将酒杯拍在餐台,说不清心中是愤怒还是惊慌,她的男孩在一点点脱离她的控制,明知她一定会反对,却轻描淡写说出来,口吻在商量,态度却不容商量。
“你接这部《大漠孤烟》,就没有事先征得我的同意!”
“热门ip流量偶像剧,您不是一直希望我接这种?”
“……”
“方玉隆是投资人之一,您不是总说,要和他搞好关系?”
“……那你就趁热打铁,多演几个人气男主,去跟陈冀才折腾什么?他哪一部戏红过?”
“我尊重您的意见。我会慎重考虑。”
……
赵亦吊着个手前去开门,发现门外站了位风情万种的美人,身后跟了个殷勤万分的群头,程小雅不耐烦地直摆手:“我不演戏,我来找人。”
这竖街镇的演员公会当真不懂得保护个人隐私,她的住址这么好查?居然接二连三有不速之客找上门。
关门已经来不及,赵亦只能一如既往装可怜。其实她用一只手甚至可以在键盘上顺畅地打字,但程博士一出现,她立刻生活也不能自理了,午餐也不能解决了,泼泼洒洒给她倒了杯白开水作为唯一的待客之道,然后理直气壮指使远道而来的客人:“小雅,我中午想吃糖醋里脊。”
程小雅不知道自己操的哪门子心,她长得如此不贤妻良母,为什么总要做这种贤惠的事?老母鸡兮兮的,发现“您拨打的用户”再一次“已关机”,慌得一晚上没睡好觉,连夜买票飞来影视城,生怕赵亦一个人出点什么事。
“我能出什么事。”
赵亦心安理得吃着程小雅亲手做的糖醋里脊,居然用一个简单的电饭锅就能做出这种美味,谁娶了程博士真是三生修来的福气。
“那个谁……”程小雅吞吞吐吐,“一直都没有联系你?”
赵亦嚼了嚼嘴里的肉,突然觉得肋骨下方轻轻一抽,说不好是酸楚还是疼痛,大概又被戳到了吧……人们常说那个软肋。
每个人都有软肋,赵亦的软肋姓周,名铭城。
他们邂逅在三月的校园,风也柔软,花也柔软,赵亦和同门师兄从实验室出来,遇到他的室友周铭诚,一眼看到赵亦,毫不造作地惊艳了一把:“唷,哪来的小师妹,真养眼。”
周铭诚是风云人物,女朋友一个接一个换,什么类型的女生都能欣赏,赵亦却很少被异性这样欣赏过。她向来比同班同学年纪小,而且一小就是四五岁,人家情窦初开的时候,她还是一根尚未长开的豆芽菜,等她终于开始青春萌动,手里却已拿到t大的录取通知书。按说大学校园最适合恋爱,然而直到本科毕业,赵亦都没机会开始她的初恋——起初是功课太忙,每学期至少60学分保底,她对自己一贯高标准严要求;后来则因为名头太响,物理学院知名神童,奥赛金牌,连年特奖,一手搞冷原子,一手搞凝聚态,除了国家级实验室,凡人哪敢随便对她伸手。
周铭诚却直接伸了手,轻拍她柔软的发顶:“小师妹,想不想吃冰激凌?师兄请你gelato。”
那天赵亦攥着一筒冰激凌,直到化成一滩水,都没好意思吃上一口——她的家教不允许她在公众场合吃东西,她的家教还认为甜食会让人变得软弱——这句话也许没错,因为当她闻到冰激凌融化的气息,心也随之一起融化坍陷,粉红的,酸酸甜甜的,她再没有忘记过那筒冰激凌的滋味,草莓加小红莓。
那一年美国东海岸的春天来得早,满校园都是穿裙子的长腿女生。赵同学从小到大没怎么穿过裙子,衣柜里一水儿牛仔裤运动服,却在那一年的柔软春风中生出奇思妙想:是不是应该去逛街买条裙子。
风乍起,吹皱一池春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