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良辰杵在几步外,看着沈双眼珠红的快要滴出血。
牙关紧咬,听见她喃喃碎语,看着她在地上挣扎。每一下,都扯的他跟着疼。
可他就如脚下生根,站在那,一动不动。
“沈双,我最后问你一遍,去不去?”语气虽然严厉,但他比任何人都要心疼她。
沈双跪在地上,委屈极了,要她去哪?她哪也不去,她要回家。要去买戒指,要去布置房间。
她要学做饭,给爸爸煲汤,给妈妈做蒸菜。
双手抻着地,爬起来。膝盖骨被敲碎了一样,每走一步腿下都打颤。疼得她眼泪在眼眶里滚,倔强的不肯落下。
她不能哭,爸爸最不喜欢了!
妈妈说女孩子哭多了会不漂亮。素白的手按在电梯三角圆扭上,贝齿死死压着下唇瓣。
顾良辰望着她的背影,那么孤单,那么无助,那么让他揪心。
刚抬脚就听她道:“去,带我去吧。”
哒——心里那根线绷断了。冲过去从背后抱住她,紧紧的,薄唇蹭过她茉莉花香的发丝。
声音里竟也有了几分哽咽:“答应我,不许再伤害自己。”
沈双的泪顺着脸滚出眼眶,滴在顾良辰的胳膊上。坚定的点点头,她还要等爸爸醒来,她还有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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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沉。
殡仪馆此时就剩下沈双和顾良辰。
沈双说想单独陪沈妈妈一晚,所以季家人上半夜就撤了回去。
顾良辰刚烧了一叠纸,见沈双站在上了漆的红木棺前,好似要揭开布。
“双双……”开了口却发现根本没法阻止她,躺在里面的人是养育了她二十六年的至亲,骨血相连,哪里是生死能阻隔的?
也许,该是让她多看看,毕竟以后再也见不到了。
“顾良辰,你烟瘾没有犯吗?去抽根烟吧!”
从到了殡仪馆那刻,沈双就变得无比冷静。除了身体不由发颤,表现的沉着又懂事。
季家小姨让她烧纸,她就把剪成铜钱的纸一张一张送到火盆里。
让她上香,她就乖乖上香、磕头。牵线木偶一样,不哭也不闹,就是不和任何人说话,也不和沈妈妈说。
小姨劝了几次无果,哭成了泪人,唤着姐姐,紧紧攥着沈双的手:大姐,囡囡长大了,你放心去吧。囡囡会好好的,姐夫也会好的。
哭声萦绕在整个厅里,可就是没有沈双的。有声的无声的都没有,她一直垂着眼,安安静静跪在那。
只有顾良辰明白,这是一种反常。
似乎感觉到了他的疑虑,沈双接着道:“放心,我不会做什么傻事的。爸爸还在等我呢。”
顾良辰不语,退到几步远。偌大的厅显得更加孤清,瘦瘦的沈双竹竿一样站在朱红色的棺木边,像是随时要被吸走似得。
轻轻掀开白布,之前沈妈妈被放在冰棺里。她坚持换了实木棺,因为妈妈最怕冷。
慈祥安定的面容,睡着了一样,眉眼间还是她熟悉的温柔。
轻轻捏上妈妈的手指,明明已经冷的没有温度,可沈双却觉得和往常一样柔软。
这双手,曾抱着她喂奶,牵着她走路,握着她的手写字,给她梳好看的头发,给她做好吃的点心。
在她哭泣时抚着她的后背:宝贝不怕,妈妈在。
在她初潮时顺着她的发丝:我家囡囡长大啦,是大姑娘啦。
在她和第一次向她说起自己的男友时:妞妞喜欢的,妈妈就喜欢,妈妈支持你!
唯一的遗憾就是没有像曾经母女俩躺在一起说窝心话那样,在她出嫁的时候给她梳头。
明明这些话还犹言在耳,可偏偏以后再也听不见了。沈双的手指愈趋冰冷,感觉紧握住的手也在变的冰凉。
仅存的温度会向往日的软语一样,顷刻间便要消失。整个人忽然恐慌起来,将沈妈妈的手臂拉高,低下头,贴在自己的头皮上。
明明前两天还说:妈怎么会不要你,怎么舍得离开你。可今天就舍得了?今天就不要了!
从喉咙里哽出一句呜咽,将那没有温度的手反复在发间摩擦。
“妈,你不是说等囡囡结婚时候要给囡囡梳头吗?你还没有给囡囡梳头,你不给囡囡梳头,囡囡怎么白头偕老?
你快给囡囡梳一梳,囡囡保证再也不任性了。再也不惹你和爸爸生气了,你快给囡囡梳一梳吧?”
彼此的乳名,成了最奢侈的心刺。
沈双那低低的呜咽声变成断断续续的啜泣,像是给捏住喉咙似得,一声比一声悲泣。
顾良辰夹着烟,手指轻轻发颤。他知道沈双一直在极力压制着情绪,她不愿意在人多的时候哭,这些话当着其他人面前也说不出。
她敏感又害羞,就是个没有长大的孩子。如今却要背负着致命的双重打击。
心尖随着她的哭声,颤一下,颤一下——
明明觉得自己再也听不下去了,看不下去了,多一秒都是煎熬。可视线一寸也舍不得移开。
沈双的一切,他都想陪着,看着。
一.夜。
似是走过了半生,听着她孩子一样的哭泣,低诉,不舍,肝肠寸断。
又听见她坚定的承诺,对沈若愚的,对沈家的,对自己的。
那么多的话,一个字一个字敲在了顾良辰心上。他全部小心收起来,他知道他的公主终于在风雨后打磨出了珍珠的圆。
假以时日,一定会变得光彩夺人。
上完黎明前的最后一炷香,烧完最后一叠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