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二喜听到了外面的喊声,也听到外面的脚步声渐渐远去。他将眼睛凑在门缝里向外面张望。外面的街面上已经没有人了,自己的担子好像就放在门边,只是门缝实在太小,而且视野很有限,越是靠近门板的东西反而越不容易看见。
张二喜不敢轻易开门,虽然他知道,那些“流寇”如果真的想进来,他家里的那道木头门是什么用都没有的。但是他依旧不太敢开门去拿那一担子炊饼。于是他又转到窗口边,用手指头将窗户纸通了个洞,然后从里面向外面又望了望——外面的确没有人。
这时候他的浑家也从后面摸了出来了,压低了声音向他问道:“当家的,怎么样了?”
张二喜向着浑家望过去,却见她的脸已经被涂得漆黑,简直赛过了戏里面的包龙图。
“那些贼人没进来。”张二喜压低声音道,“好像是走了。刚才有个贼人叫门,我没敢开,那贼人说,他们把我丢在外面的炊饼都捡起来放在我们门口了。让我们自己拿进去。”
“啊……”张二喜浑家吃了一惊,“不是说贼人……”
“谁知道。”张二喜道,“天知道他们在弄什么?炊饼还在外面,怎么办?”
“唉呀,还要什么炊饼……外面没人了?”他的浑家问道。
“嗯,我把门开一点,把炊饼拿进来,你拿着顶门桩,我一进来,你就把门顶上。”张二喜说。
这个时代的老百姓,基本上都生活在饥饿线上。一担炊饼,却也不是张二喜轻易损失得起的。真要是丢了这担子炊饼,张二喜的资金链就有要断裂的危险。而资金链断裂,则会让以买炊饼为生的张二喜一家人都陷入到饥寒之中。所以,这担炊饼,还真的值得张二喜为它冒冒险。
“当家的……”他浑家想要说什么,但又闭了嘴,因为她也知道,那担炊饼很重要,外面有没人,值得冒险。
张二喜让浑家到窗口来帮着望风,自己轻手轻脚的拿掉了顶门桩。他浑家便将顶门桩接过来,拿在手里。张二喜轻轻的取下门栓,拉开门,先将脑袋伸出去,就像一只刚刚出穴的小老鼠一样,往左右望了望,见没有人,便一下子闪了出去,将那一担子炊饼挑起来就往家里跑。
一进门,他的浑家便啪的一声把门给关上了,张二喜也立刻抛掉了担子,也不管炊饼都掉地上了,就回过头来按住门,将门栓上了上去,然后又和浑家一起把顶门桩顶上。这才长长的出了口气。只觉得浑身的力气一下子就消耗光了。
过了不知道多久,外面突然又有了响动,好像是一大群人,敲着锣往这边过来了。
“该不是,该不是贼人刚才没来得及抢劫,如今才抢到这里来吧?”张二喜的心里一下子冒出这么个想法。
“当家的……他们不会……”他的浑家的声音都在发抖。
“应该不会,咱们这么穷,谁抢咱们?”张二喜这话完全是自己给自己壮胆子,其实自己都不一定信。
这时候外面的喧嚣声越来越近了,猛的一声锣响,接着就听到一个声音喊道:“乡亲们,我们是中华革命军,不是流寇!我们是来解救大家的。大家想想,这些年来,为什么天下大乱?为什么大家的日子越来越难过了……”
那些自称是什么“中华革命军”的也没有闯进门来,只是在街道上大声的宣讲着各种大逆不道的话语,什么“大家之所以没饭吃,就是因为朝廷腐败,把大家的东西都贪污了”,什么“大昭天子违背太祖皇帝的祖训,实在是不孝,满朝官员贪赃枉法,实在是不忠”;什么“大昭朝的任何一个衙门里面的官全部杀光可能有冤枉的,若是杀一半,肯定有漏网的”。虽然都是些大逆不道的话,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张二喜想道自己经常被衙役们敲诈的事情,竟然觉得他们说的好有道理。
骂完了朝廷,那帮子逆贼们又开始讲起了自己的规矩。张二喜知道,一般的强盗,也会标榜自己有规矩,比如《水浒传》中的那些好汉爷,明明就是打家劫舍的强盗,不也自己吹嘘自己是“替天行道”,“劫富济贫”吗?不过他们也的确是劫了富,但是“济贫”就算了,基本上都变成他们自己“大块吃肉,大碗喝酒,大秤分金”了。
不过这帮子贼人的规矩,相比梁山上的好汉爷的规矩,可是细密多了,什么“三大纪律八项注意”,什么“军法部”直属“宪兵”巡逻,反正就是花样不少,听上去却都很不错。
接着便是这帮子逆贼“替天行道”的规矩了。这帮子逆贼在这一点上特别的有意思,一开口,几乎每一句都要带出个“大昭太祖爷爷”,什么“依照着太祖爷爷时候的办法,把贪官都抓起来扒皮”,什么“按太祖爷爷说的,让老百姓可以自己抓贪官,审贪官”,什么“按太祖爷爷说的,要让老百姓都有自己的田地”,什么“按太祖爷爷的吩咐,不能收那么多的税钱”……总之,听起来,倒是好像是这么回事。
接着是号召大家踊跃参军,当然,这估计不会有什么效果,至少目前不会,除非采用裹挟的方式,这不过是先吆喝起来,也算是训练罢了。
然后就是有实际内容的东西了。这帮子贼人宣布,他们在县里的仓库中发现了不少粮食,这些粮食都是朝廷违背了太祖爷爷的祖训,搜刮的民脂民膏,如今革命军决定将这些民脂民膏发还给全城的百姓。
随着喊话的声音,便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