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饭的时辰,步清风果真没能赶回来,殿中便只有四人对坐,看着这一桌色香诱人的饭菜,其实应当受几句夸赞。
但这等气氛下,霓旌着实开不了口。
莫说圆场,连筷子都下不去。
至于为何会陷入这般境地……她抬头看了看坐在对面的重黎和云渺渺嘴上,跟商量好了似的两道血口子。
同一日,先后都伤了嘴。
若没有记错,早晨用饭的时候,云渺渺嘴上还没有这道伤的。
这才半日工夫,伤如何来的,便成了值得深思的问题。
但这其中的缘由,但凡是个明白人,都免不了往歪处想,尤其是此时此刻,他俩还坐在一处。
两道红得微妙的伤口,教人着实无法视若无睹。
长潋的脸色跟糊了锅底的灰似的迅速沉了下来:“渺渺,伤怎么来的?”
他沉着脸,一字一顿地发问。
便是在应对千年道行的妖兽时都不曾见他露出如此凝重阴沉的脸色,云渺渺不由得吞咽了一下,据实以答:“……走路不小心,磕的。”
话是大实话,但听的人信不信就是另一码事了。
况且这话听起来,与随口敷衍的说辞其实并无异处。
莫说长潋,霓旌都觉得颇为动摇,顺势朝着自家尊上看去。
重黎理直气壮:“看本尊作甚,她就是磕的。”
“……”得,更不敢信了。
长潋的脸色又沉几分,捏着筷子的手都在微微颤抖。
云渺渺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忙补了一句:“师叔说得对,这伤真是我走路磕的,师父您莫要误会!”
她本想把事情解释清楚,但此话一出,反倒有些越描越黑的趋势。
重黎一脸莫名,看了看正朝他挤眉弄眼的霓旌,又朝云渺渺看了眼,顿时反应过来,回头便瞪了长潋一眼。
“你觉得是本尊咬的!?”
有些话一旦摆在明面上便更教人火冒三丈,长潋脸都黑了:“难道不是?”
“本尊咬她作甚!”重黎拍案而起,又被云渺渺硬拽着坐回去。
“好好说话别吵架……”诚然早就晓得这俩师兄弟,到一处就像炮仗筒子和火信子,一点就炸,但这桌菜可还没动呢,这要是打起来,她和霓旌八成连劝架的力气都没。
长潋深吸了一口气,似是想平静下来,然事与愿违。
“本尊若是要咬,昨晚便咬了,何须等到今日?”重黎随口一句嘀咕,令刚刚有所收敛的怒火又蹭蹭蹭地直冲灵台。
霓旌在一旁看着,都觉得心惊肉跳。
就见长潋看了过来,问道:“渺渺,今年年节的祥瑞,用风干的玄龙皮你觉得如何?”
云渺渺:“……”
师父您说这话的时候,就不觉瘆得慌吗?
于是,素来宁静的映华宫中,陡然炸开轰然一声,尘烟滚滚,没入云雾间。
云渺渺和霓旌端着饭碗,自觉地坐在角落,看着外头两个已经大打出手的活祖宗。
剑光与鞭影,令人眼花缭乱,谁敢在这会儿凑上去,怕不是找死。
“这俩人命格犯冲吧?”霓旌无奈地摇着头,给自己夹了块酿豆腐,“两句说不到一块儿去就动手,想来师祖当年也不容易啊,我看着都头疼……”
云渺渺咽下一口香菇,定神望着外头愈演愈烈的战况:“这动静会不会被人发现?”
霓旌思索片刻:“……应当不至于,映华宫附近也有禁制,山下应当是瞧不见主峰上发生了什么的。”
闻言,云渺渺一愣:“若是如此,法器在这多半也不管用才是,你和师叔又是如何进来的?”
她这么一问,霓旌倒是怔住了。
是啊,既然有这样严密的禁制,怎会容她和尊上来去自如?
以他的行事做派,不可能出此纰漏……
她狐疑地望着还在与重黎酣战的长潋,陷入沉思。
这一架打完,这边也吃得直打嗝了,不晓得是不是为了回敬今早的辣油蛋花汤,今日这饭菜辣子放得很足,辣得云渺渺都吸气。
正所谓眼不见心不烦,二人早早收拾好了碗筷去后厨洗涮去了。
“尊上今日脾气尤其大啊……”霓旌一边擦盘子一边感慨。
“平日里不一直这样吗?”不管是上辈子,还是上上辈子,在她印象中,这祖宗的脾气就没见好过,一点就着,一着就炸。
日子久了,也就见怪不怪了。
不如说哪日他要是突然和颜悦色起来,倒是要把人吓出病来。
霓旌摇了摇头:“平日里有时还乐得讲理,今日尤其炸毛。”
“……”把魔尊说得像后巷的野猫似的怎么听都不妥吧。
不过……
她回想起方才他龇牙咧嘴地扬着鞭子,要同她师父决一死战的样子。
还真有些像。
“他二人的旧怨也不是一两日结成的了,我还在天虞山修道时便是如此,只是那会儿还轮不上我出战罢了。这么多年都没见谁打死谁,估摸着也就逞个口舌之快了,师兄弟一场,嘴上不饶人,手底下还是晓得轻重的吧。”霓旌想起他俩方才吵嘴那样儿就一阵好笑。
云渺渺叹了口气,觉得她说得也是,诚然那条无愧也算个神器,但比起开天泰逢剑来说,应当还是差了那么点。
师父气归气,也没少放水啊。
碗筷洗着洗着,霓旌忽然凑了过来,低声咬耳朵:“你昨晚当真把尊上给啃了?”
这话说得,云渺渺一头冷汗。
“……我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