仁智院一行,让韦团儿心情颇为轻快,一路返回仙居宫时,脑海中仍然不时泛起当她解囊相赠时,永安王那稍显慌乱的神情。
禁宫生活,单调乏味,这一点就算她是神皇宠婢也不能免俗。特别神皇在移居大内仙居宫后,气氛变得凝重且繁忙,宫人之间一些消遣闲戏都能免则免,日常生活也变得更加苦闷且寂寞。
事后想来,韦团儿也不知自己怎么就做出那种稍显冒失的举动。但她向来也不是什么瞻前顾后的性子,当时有那种冲动,下意识便做了。
也不必有什么确定的目的,但想到日后永安王贴身佩戴那承露囊,共沐此香,彼此间仿佛有了一种微妙联系,枯燥的生活似乎也因此稍添色彩。
仙居宫格局要比上阳宫本枝院局促许多,返回宫内后韦团儿便摆手屏退随从人等,不敢过分招摇。
入殿复命前,她特意绕行到左侧廊殿,看到上官才人与一众女官俯首案牍,微笑颔首回应路过招呼的几名女史宫人,这才往神皇所在集仙殿而去。
李氏诸王作乱,神皇由上阳宫迁入大内,只在贞观殿举行过一次大朝会,之后便入住仙居宫,偶或前往宜政殿与宰辅公卿议事,其余多数时间便居集仙殿中。
当然,神皇驻跸所在,也只有韦团儿这种贴身近侍的宫婢才能清楚了解,甚至就连那些随驾待诏的女官都不知神皇具体夜宿何处。
有时候,韦团儿也羡慕那些女官们在神皇御下多得重用,但一想到自己这种心腹亲近,那些许羡慕之情也就渐渐被冲淡。
当韦团儿行至集仙殿阶前时,看到一名紫袍中年人降阶行下,乃是太后的侄子春官尚书武承嗣。韦团儿不敢抢阶争道,便侧立殿阶外侧等待武承嗣行过。
武承嗣将近四十岁的年纪,中等身材、挺胸凸腹,中年发福而脸颊肥大,显得两眼越发细长,脸色傅粉显白,整个人都显得神采飞扬,志得意满。
他手搭玉带阔步而行,远远便见到恭立阶前的韦团儿,眸光顿时一亮,脚步更轻盈几分,居高临下垂首而望,视线滑过韦团儿那玲珑身姿曲线后才落在娇艳的脸庞上,笑语道:“刚才入殿奏事,不见韦娘子芳踪迎送,心情正觉怅然,不知娘子何事奔劳?”
不谈与神皇的亲近关系,武承嗣本身还是台省大员,但在与韦团儿讲话的时候,语调姿态都亲近有加,少于庄重。
一则自是爱屋及乌,韦团儿乃神皇昵爱宠婢,左右相伴比他这个侄子还要亲近一些。二则便是这女人本身自带的魅惑,二十出头正当娇艳,饶是武承嗣如今权柄名位炽热、诸多色艺供其取乐,但也仍是颇有垂涎。
因有神皇这一层关系,韦团儿与武承嗣也算熟不拘礼,有的时候武承嗣入见待召之际,多是由她接待。那热忱的眼神让她有感自身魅力之大,也乐得闲聊中听对方讲述坊间趣闻种种。
不过今天武承嗣那油滑调侃的眼神却让韦团儿感觉有些不自在,下意识退后一步继而抬头看了对方一眼,俏脸正色道:“尚书已经省事禁中了吗?妾既不在陛前,自然有事要做。”
听到这回答,武承嗣笑容僵在脸上,肥胖的脸颊微微一颤,片刻后神色才又缓和过来,讪笑道:“娘子戏我,外廷诸事繁芜,我倒想并侍陛前,可惜不能遂愿。”
说话间,他降阶两步,这才站在韦团儿一同高度,顿了一顿后衣袖一抖,一个锦囊自手心翻出,笑道:“日前门下巧艺者小进雅用,此一鹊丝穿织羽囊颇衬娘子仪态,随身出入几日,盼予娘子赏用。”
韦团儿很快便被那色彩斑斓的绣囊吸引了注意力,抬手接过把玩片刻,却突然又想起刚才相赠永安王只是她自己闲来织造,远不及手中此物精巧可爱,一时间心内又泛起几分羞涩,得人馈赠的喜悦都淡了几分。
之后韦团儿又与武承嗣闲谈几句,然后才拾阶而上。
武承嗣立在原处,含笑看着韦团儿窈窕背影进入殿中,而后才转过头行离此处,脸色却瞬间阴冷下来,唇齿之间嘣出低骂声:“贱婢!”
殿中宦者、宫婢各捧器物群立角落,但却并没有什么异声发出。韦团儿行入殿中后,先看了一眼端坐御床、批阅卷章的神皇陛下,又从宫婢手中接过漆器木托,平举饮品膝行入前。
“回来了?”
武则天视线从卷宗移开瞥了韦团儿一眼,顺便调整一下坐姿让出案侧的玉杯,视线便又移了回去。
韦团儿并没有发声回答,先往杯中注入半满酪浆,拿起象牙麈尾退到御床一侧,扫出博山炉里积攒薄薄一层的香灰。
做这些的时候,视线也一直挂在神皇身上,待见神皇放下卷宗端起玉杯,她这才皱眉薄嗔道:“婢子真是不愿外行,不是懒惰惜力,只是心里牵挂陛下役事不能妥帖周全。”
武则天闻言后便笑起来:“少了你这小恶婢眼前招摇打扰,我倒能耳目清静一些。”
韦团儿上前手搭神皇腰际,顺背轻抚指敲,脸上虽是幽怨委屈状,口中却说道:“雍王太妃并三王、县主都承口谕,泣谢恩典……”
她讲得很细致,甚至就连雍王一家神情如何都有言及,但是因为过于繁琐了,神皇饮完杯中酪浆之后都还没有讲完。
武则天也并没有让她住口,继续垂首批阅卷宗,耳廓间或一张表示仍然在听。
见神皇没有示意终止的意思,韦团儿只能继续讲述,但她在仁智院也没有待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