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朝廷去年才与察哈尔部签订盟约,开了互市,今年便大动干戈,此举于国不利……”
说话的是新任的都察院右佥都御史李邦华,上个月才被起复为官。
李邦华,字孟暗,江西吉水人,万历三十二年进士,初授泾县知县,行取,拟授御史。
说起来,这个李邦华有够倒霉的。
早在万历三十五年他做知县考核评优的时候,就被拟定为都察院御史的人选之一,可那会儿正值是浙党和东林斗得不可开交之时。
李邦华因为给邹元标说了几句好话,被浙党定性为东林同党,把他从都察院御史的名单里革除。
偏偏李邦华就是和熊廷弼一样的性子,就是兜不住自己那张嘴。
那个时候,浙党、楚党都以为他是东林,结果没几天,李邦华又出了时论,抨击东林同党为奸,东林也把他当做敌人。
基本上李邦华和熊廷弼一样,属于“自己党”。
在朝堂上,看见不对的这货就要嘴碎一下,加上人缘也不怎么样,没人替他说话,没多久就会被罢官。
后来发生了一些事,也是党争起的祸患,反正李邦华最后不仅御史没做成,连乌纱帽就不保,回家种地了。
此后,李邦华开始了这样的生活。
种地,被召还,因党争被罢官,回去种几年地,再被召还原官…
这样的生活过去了十几年,直到天启三年科举大案,朝廷将左佥都御史刘宗周在内的一大批都察院官员革职,李邦华才又被想起来。
起复李邦华的命令还是朱由校下的,这次没让他干御史,直接跳级做了都察院的二把手,右佥都御史。
其实也不算跳级了,人李邦华官场沉浮几十年,虽说没做过什么大官,可是名声和能力都有,叫他单单做个御史还是屈才了。
朱由校打算让他先在都察院干一阵子,然后再派到别的地方。
听起李邦华的絮絮叨叨,朱由校虽然有点不情愿,但别说,心里还是暖暖的,因为这货是真的在为大明考虑。
李邦华的反对,就是因为他觉得这事皇帝圣旨不对,身为臣子,自己得说,仅此而已。
却不是那帮东林党,为了反对而反对。
“陛下难道忘了昔日那王化贞所谓四路出师的广宁之祸了吗!”
李邦华扯着脖子,高声谏道:
“自古以来,中原王朝在塞外都是少有能胜的,与察哈尔盟约的稳固,对边疆百姓而言,是实实在在的福祉!”
“陛下莫非以为自己是成祖皇帝吗?”
好家伙,这话的确不中听,在朝堂上直接和自己这个皇帝这么说话,更别提和其他官员了。
这要是其他官员,只怕什么难听的话都会有。
朱由校看着他,问道:“李邦华,朕问你,成祖皇帝当年亲征塞外,朝中可曾有过反对之声?”
“若朕记得没错,当时有人拿成祖皇帝与汉武帝相比,后来如何,成祖皇帝五征蒙古,大获全胜!”
“既然塞北三卫归附大明,朕就不能坐视不理!”
李邦华听到这里,心中明白了皇帝的必征之意,眼眸微动,嘴唇张了张,居然没再继续说下去。
见他站了回去,朱由校显得有些意外,笑着问道:“看来李卿是同意朕的说法了?”
“臣不敢苟同陛下的所谓说法。”李邦华直接说道,面上没什么表情,冷淡异常。
朱由校蹙眉道:“既然不同意朕的看法,卿何不再谏?”
李邦华笑了一声,好像是听见了什么白痴问题,反问道:“臣就算再谏上个十句百句,陛下会听么?”
“既然陛下已决定要借此番惩戒察哈尔部,那做臣子的就该去想征讨方略,而不是揪着毫无意义的口头争辩。”
“臣愿前往边关,视察军士,到时再来进献征讨之策。”
朱由校看着李邦华,本想让他踏踏实实在京师里待着,想了想却是临时改变主意,道:
“朕加你兵部侍郎衔,下到边关看看也好。”
冬日卯时,天地间一片朦胧的黑暗。
刚刚落日,离日出尚早,朱由校散了朝会,回到西暖阁坐下,白天里与李邦华的争论,尤在耳边。
正想着,朱由校忽然打了一个哈欠。
看着御案上堆成一座小山的奏疏,心中忽然起了一些厌烦,每天都是这么多的“作业”,等批阅完了,只怕要到凌晨。
经过一些思想斗争,朱由校还是叹了口气,拿起毛笔捡了一本来看,批吧,谁让咱是皇帝呢。
朱由校指尖微微点了点桌子,王朝辅赶忙近前来。
他心里明白,这是皇帝累了,要自己念奏疏,他首先拿起一份兵部的奏本,声音阔亮地读了起来。
兵部题。
十二月底,各地气温显著下降,九边军屯、畿辅各处以及辽地尽皆进入严东,各地的军屯事务减缓,操训基本暂停。
兵部在十一月和十二月间,依照大同、宣府、榆林、蓟州、宁夏…的顺序,向九边重镇及军屯要地下发第一批制式鸳鸯战袄三十二万四千八百六十五份,以供兵士御寒。
第二批五十万份鸳鸯战袄正在紧锣密鼓的筹划中,预计将会在来年一月底完成全部的下发任务。
朱由校听完,淡淡点了点头,道:
“朕知道了。”
言罢,王朝辅赶紧拿起第二份,这是一份辽东塘报,落款处为辽东经略熊廷弼题奏。
熊廷弼称,进入严冬,辽河冰封,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