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侂胄和诸大臣商议了一天议和事宜,三更才回府,召见裘千仞问话,想要也听听这个江湖高手对金国副使的看法。首先问道:“裘帮主,你是怎么找到完颜焕的?”
假冒弟弟裘千仞的裘千丈答道:“其实不难,他是北方口音,又喜奢华,会武功,只往美景美食处寻便是。我暗中出手,打晕了很多学武少年搜身,这个身上带有一枚金印,刻着‘常山郡王’,确是正主。真是个纨绔子弟,一直就在游山玩水,都不知道随从死光了,听我说了才急急忙忙地来临安找正使。”
“还是个武痴呢。他下午进宫觐见皇上时,挑衅大内高手,受了重伤。这个副使真不如没有。”韩侂胄垂下头,揉着眉心,很是心烦意乱。太医私下禀告他了,常山王伤势严重,就算能活下来,以后也会身体虚弱。这,这让他怎么拿此子做人质?
裘千丈沉默了一会,轻轻问道:“国家嘛,只能议和,之后,太师自己,有何打算?”
韩侂胄倏地抬起头,双目如电:“裘帮主何意?”
裘千丈太息曰:“太师已危如累卵。椒殿(皇后,指杨皇后)之立,非立于太师,则椒殿怨矣。皇子之立,非出于太师,则皇子怨矣。贤人君子自朱熹、彭龟年、赵汝愚而下,斥逐贬死不可胜数,则士大夫怨矣。边衅既开,三军暴骨,孤儿寡妇之哭声相闻,则三军怨矣。并边之民,死于杀掠,内地之民,死于科需,则四海万姓皆怨矣。北伐既败,议和辱国,则主上怨矣。丛是众怨,太师何以当之?”
他提的前两怨,是早年的事了。韩侂胄的侄女韩皇后崩后,杨贵妃、曹美人皆有宠,韩侂胄劝皇上册立生性柔顺的曹美人。杨贵妃虽然出生低微,但性机警,颇涉猎书史,知古今事,得冒认的兄长杨次山相告后,不动声色地灌醉皇上,弄到两份一样的御笔——“贵妃杨氏可立为皇后”,一份自留,一份交于杨次山在翌日早朝时上殿宣布,立成定局。后来立皇子时,韩侂胄又劝皇上立生性轻浮的赵贵和,但韩皇后生前是喜欢赵与愿的,皇帝最终还是立了赵与愿,也就是今日的荣王赵曮。
韩侂胄默然良久,问道:“先生何以教我?”
裘千丈学着戏文中的名士,辞谢再三,摆足架子,方摇头晃脑地道:“仅有一策。主上非心黄屋,若急建青宫,开陈三圣家法,为揖逊之举(意思是扶立皇子即位),则皇子之怨可变而为恩,而椒殿退居德寿(德寿宫,宋国列代太上皇、太上皇后的居处),虽怨无能为矣。于是辅佐新君,涣然与海内更始,曩日诸贤,死者赠恤,生者召擢。与金释怨请和,以安边境。优犒诸军,厚恤死士,除苛解慝,尽去军兴无名之赋,使百姓有更生之意。则易危为安,其庶几乎!”
韩侂胄犹豫不能决,裘千丈再拜而去。也不收拾行李了,以本名投靠皇子荣王赵曮去了。
对着荣王,裘千丈先讲前朝史实——东晋桓温。此人五十多岁时,一生第三次北伐,攻打前燕,枋头败归后,威望大降,知中原不可复得,自己今生都不能流芳百世了,竟欲遗臭万年,生篡位之心,故纳谋士郗超之计,先行废立,自任大司马专权。
然后分析韩侂胄的优势。韩太师之为人,堂中剖决如流,此明有余;为苏师旦蒙蔽,此聪不足。但他是平章军国事兼管国用司,军、政、财,大权独揽;十余年来排除异己,朝臣陈自强、李璧、周筠等皆其党羽;又主持北伐,重用主战派,有功者皆越次提拔,屡加厚赏,叶适、赵方、周虎等皆感其德,这些人手中握着的,是大宋军队的七分实力。
再分析韩侂胄现今的应对之策:所谓“操刀必割”,此人既有造反的实力,又祸国殃民,罪不容恕,有造反的必要,一念之差,就会效仿桓温,则皇上危矣,殿下危矣,大宋危矣。
最后出主意:金国欲壑难填,两淮襄阳不保,这等割地赔款、丧权辱国的议和,就让太师主持,殿下当孝顺母后,常进宫拜见皇后娘娘;当为父分忧,多向辛弃疾等主战派元老请教。等到议和完成,国土复削,主战派们愤恨难平之时,再请杨皇后去求御批,杀罪魁祸首、卖国奸相韩侂胄以谢天下,殿下一举可尽收军心民心。
之后嘛,嗯,天宝之乱,唐玄宗逃出长安,军民失望之下,逼杀杨国忠杨贵妃兄妹,又共推太子登基,是为唐肃宗,肃宗任用郭子仪等,收复京师,迎回玄宗,但玄宗到死,也只是太上皇了。舍弟千仞现任铁掌帮主,是天下有数的高手,吴逆一再卑辞厚礼,想请动舍弟去贴身保护他,所以,殿下只要能挂帅平乱,建功立业,那是轻而易举的。
荣王大喜,以师事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