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芒璀璨,碎落天幕,曹植躺在高草中,双手枕在头下,注视着这些辰灿。嘴上悠闲地叼着一根草梗,样子十分不羁。
黑夜的深邃令人常生畏惧,却在同时,异样地令人心驰神往。
曹植沉迷其中,不思不想,任由自己放空。他哪里知道,他所牵挂的那个人适才梦见了他。他若是知道她梦中他的所作所为,定是会遗憾魂梦不可与同。
银盘淡辉,溶溶离离,想来这一抹幽然月色也会洒在她的身上罢。
曹植正在出神,却听得耳边的高草传来被人踏上的窣窣之声。
一转眼,曹丕便走到了曹植的身边,他见曹植在草地之上躺的如此自得,不禁笑了:“我道为何找不见四弟,原来在此处逍遥。”
话语间,曹丕也是坐了下来。
今日恰巧,两人都穿着玄黑的衣袍,此刻都融入了夜色之中。
“二哥也得了空?”曹植扔掉口中的草梗,显得正经了许多。
曹丕自然地向后倾了倾身体,双手撑在了地上,并未全然躺下。他的目光也投至天幕之上,感慨着,“很快就到中秋了。”
少顷,“二哥觉得,幸或不幸?”曹植问道,却听得曹丕一头雾水。
曹植看着渐臻浑圆的明月,继续道:“生于这乱世。幸或不幸?”
曹丕缄默下来,心中思索。
曹植见曹丕没有回答,就又说道:“中秋时节,本是婵娟之夜,却不得不滞留异乡。思乡、怀人、空余欷歔。”
“盛世与乱世,本就是此消彼长。若不是我们生于乱世,也会有他人生于乱世。与其嗟叹,何不接受现实?”曹丕道。
“无奈便在于此。我们的命,都不在我们自己手上。九天有玉皇,朝中有天子。”曹植突然想起,那日甄宓所说的柳叶的隐喻。上天既要它孤零,你又奈何。原来,人就是这般的渺小和无助。他也不知自己为何突然多了许多感慨。
此刻曹丕在他身边,兄长的感觉尤为明显。若是他们生于盛世天下,生于市井之家,他们之间定会比现在亲近许多。
“世事确有许多无奈,四弟若是不想任由其滋生,大可尽全力灭之。”
曹植反问道:“二哥就自信可以战胜这些命数?”
“能否战胜,我说不出,至少,我不想服从的结局,我会反抗。”曹丕淡淡地答复着。
曹植沉默下来,他深知,他的那份无奈,他永远都不能反抗。就如杨修所说,他的情只要稍有流露,被人察觉,首先伤的人便是她。
夜,安静下来,两人许久都没有再说话。
很多年之后,当他跪在他的面前,行君臣大礼之时,天上地下,已不再是今夜手足的距离。他再也窥探不清那十二旒冠冕之后的帝王心思。而他最后悔的,便是这一晚没有如他所说,尽全力去反抗这些命定的结局。
【第二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