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怀智善弹琵琶,年纪轻轻就已成为名满天下的宫廷乐师,极受皇帝李隆基器重,故而人们都尊称他为“贺供奉”。贺怀智不但精通音律、优雅多才,而且性情随和,容貌也生得颇为俊秀,教坊中的年轻女孩子们没有不喜欢他的。提及自己的心上人,念奴愈发变得腼腆起来,低着头垂手捻着衣角,细声细气地说:“他……他还不知道我的心意呢,盛王殿下,你可千万不能告诉别人……”
“你这小丫头,什么时候也知道害羞了?”见她这副模样,李琦不禁觉得有些好笑,“念奴,你既然喜欢他,就应该直截了当地告诉他,否则贺供奉若是会错了意,岂不是辜负了你这一片痴心?”
念奴羞涩地抿了抿唇,期期艾艾地说:“可是……可是如果他不喜欢我怎么办?女孩子家太过主动,说不定会被他讨厌的吧?”
“这样瞻前顾后的,可不像是你的性格。”李琦笑着摇了摇头,拿着那条织锦腰带就要往教坊里面走,“贺供奉就在里面吧?来,我帮你给他送去。”
“哎,不行!”念奴顿时慌了,忙追上前去抢那腰带,“殿下,你让我再想想……”
“还有什么好想的?”李琦大步流星地往前走,又回头笑着睨她一眼,“我告诉你,平时本王可从来不管这些闲事的,如今是把你当朋友,这才想着要帮你一把。你若总是这样推三阻四的,我可真不管你了。”
“我……”念奴无奈地跺了跺脚,欲哭无泪,“殿下,你先回来!”
李琦根本就不理会她,径自举步进了右教坊的大院。念奴羞怯之下什么都顾不得了,跑过去一把抢回腰带,此时恰巧贺怀智从房间内走出,她后退几步又一转身,竟正好撞在了他的怀里。
“哎呀——”念奴惊得低呼一声,一时站立不稳险些摔倒。
贺怀智忙一把扶住她,含笑嗔道:“念奴,你怎么总是这么冒冒失失的?一点都不像个大姑娘。”
“贺……贺供奉。”念奴红着脸唤了一声,抬头看向面前思慕已久的俊秀男子时,一颗炽热的小心脏怦怦跳动。
李琦微微一笑,随即很识趣地转身离开,临走前又远远地冲她做了个“加油”的手势,用口型无声地说:“我先走啦……”
永嘉坊,裴家新宅。
这是一座宽敞的四进院落,疏竹倚墙,幽兰盈砌,庭中一株粗壮的老槐树刚刚长出翠绿的新叶,午后的阳光透过枝桠间的缝隙投射下来,暖暖地照在树下独坐的碧衫女子身上,恍如一幅意境悠远的古画。
在娘家住了这几日,紫芝每天都过得十分悠闲,或是与哥哥裴宗之一起去松风楼照看生意,或是待在家中陪父母说话散心,时间久了,就连庶弟裴延之也与她渐渐熟络起来,亲切地唤她“阿姐”。今日哥哥陪着父亲一同到松风楼去了,她则留在家中乐得清闲。清风徐来,紫芝舒服地将身子靠在后面的树干上,手里拿着那张绘有她小像的纸笺,看着它怔怔地出了会儿神,忽然幽幽地叹了口气。
“小武哥哥……”紫芝喃喃轻唤了一声,心头蓦地涌起一阵别样滋味。她忽然有些担心,自己就这样不声不响地离开王府,盛王一气之下会不会借故迁怒于武宁泽?
那信笔涂鸦的小像画得栩栩如生,明眼人都能看得出,那作画之人显然为之倾注了很深的情感,画中的她宫装双鬟,娇憨可爱,仿佛还是十四五岁的模样。紫芝不知道这幅画是何时画成,却已隐约明白那人对自己的心意。转眼间相识已近六载,从寂寥冷清的回心院到华美豪奢的盛王府,彼此的身份发生了巨大转变,而这些年唯一不变的,就是他对她毫无保留的关怀和保护。
那样沉默而温暖的爱,不带有丝毫的占有欲。
当她还是一个柔弱无助的小宫女的时候,他指着窗外石缝中岁岁枯荣、生生不息的野草,告诉她一定要坚强;当威风凛凛的刘尚宫替武惠妃到回心院来送鸩酒时,他冒着天大的风险救她一命;而就在几日前,王妃杜若带着家丁仆妇到松风楼寻衅挑事时,也是他始终将她护在身后,不让她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
往事如融化的春雪,悄无声息地漫过记忆的河堤。紫芝忽然想起自己十四岁那年,在回心院中那个风清月朗的夏夜,他在廊下用小铜锅蒸杏酪给她吃,虽然忘了放糖,可是那种甘淡而温暖的滋味,却让她一生不忘。
有一种感情无关风月,任何流言蜚语都是对它的亵渎。
罢了,明天还是先回王府去向郎君解释清楚吧,相信有这些年的情意在,他总不至于太过难为自己……
紫芝无声地叹了口气,有些意兴阑珊地起身漫步于繁花盛开的庭院中,望着那满目芳菲花海,忽而低鬟伫立,若有所思。
“阿姐,你看谁来了?”身后忽传来一个少年人明快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二郎?”听出是弟弟裴延之,紫芝都未回头去看,便含笑嗔道,“你不在书房里好好读书,又跑出来做什么?小心一会儿爹爹回来骂你。”
她一边说一边转过身来,却见母亲孟婉引着一个熟悉的人从大门方向走来,裴延之伴在另一侧与他说着话,脸上露出一副很欢喜的神情。那人身着一袭华贵的紫袍,眉目英朗,器宇轩昂,只静静地站在那里,周身便似笼罩着一层耀眼的光华,让人不敢直视。一见到紫芝,那人便扬起唇角微微地笑了,明媚的阳光洒在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