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氏没能照她预想中的那样先旁人一步得着上头人的青眼,心里那股躁意不去,却不敢再有大动作,宁寿宫里的事她好容易从小姑娘的嘴里套了出来,心里止不住暗暗纳罕。
选秀的事她早已经记不清了,只知道她那一届里头只有她是最出挑的。不独她自己就是旁人也以为她会比曹佳氏还要有造化。
上一世年氏怎么也没料到她会被指进亲王府里当侧福晋,按着她的家世,怎么也是作正房的。那时候她才只十一二岁,一道圣旨下来那远远及不上她的倒成了正室,她却只能委委屈屈当个侧福晋。
娶侧也是有礼仪的,回家备嫁时也曾隐约听过父兄谈论皇帝这一手是在制衡,那时候二哥更属意八阿哥,而皇帝不愿见八阿哥坐大。
她在闺阁中之并不刻意打听这些,心里对自己这样的出身还做了小闷闷不乐,备嫁那段日子是她十几年里最灰暗的时候,额娘精心挑选的正红色缎子一匹一匹的从嫁妆里清出来。她一到夜里就摸着早早备好的大红刻丝百子袍默默流泪。
家里还要去打听好了福晋抬进府去的嫁妆摆设,屋子里用的家具全都重新打了一回,那上好的梨花木妆台和按着南边新样子打出来的髹漆彩里这辈子不见天日。
她哭,额娘也跟着哭,阿玛哥哥都觉得对不起她,加倍的给她东西,不能摆在明面儿上,就全都折成银子塞在箱子里带进了府。
这样黯淡的开始,在遇见了四郎之后就什么都值得了,年氏脸上浮出甜蜜的笑容来,她原以为这是老天作弄,谁知却是月老跟前早定的鸳盟。
四郎待她这样缱绻温存,知道她遗憾自己不能穿红,不能带着备了多年的嫁妆进府,专门定了新的给她,比原来家里备下的还要精致,那图样儿还是他自己画下来的。她绣的荷包扇套他一直挂在腰上,不论什么时候只要她蹙一蹙眉头,他就知道她想什么。
灯伴昏时,月伴明时,她同正室也不差什么了,虽没有夫妻的名头,她却占着实惠。夏夜扑萤冬日烹茶。她病着的时候,国事那样纷扰,他也不曾离了她塌前。
皇后不过是空占了名声,四郎搬到了畅春园去,跟着的就只有自己和几个小答应常在,那些女人在她的面前就如同蝼蚁,她总算尝到了自己作主的日子是什么样儿的。
温存时四郎也曾应过有一日叫她作主,她从没有信过,前头有个正室,她再怎么也不可能越了她去,谁知四郎有一天能当上皇帝!
他把她带去了畅春园,告诉她这里全都由着她作主的时候,她的泪止都止不住,伏在他身上好一阵才抬起头来。
偏偏她的身子这样差,病榻之前殷殷拉着四郎的手叫他看顾福惠,他答应过的,总有一天不再叫她屈于人下。
年氏的笑容里又浸了些苦涩,那春日繁花秋日的落叶,绕在她心头挥之不去,明明知道自己这一世的身份差得多,却还是忍不住想要再同他续一回姻缘。
嘉宝进来见她一脸笑意也跟着笑:“你知道了,明儿就轮着咱们啦。”一面欢喜一面发愁:“听说有人进了宁寿宫里话都不出来,咱们统共就去过一回,还没轮着我说话,若是这回太皇娘娘们发问了,我要怎么回呢?”说着拿手抚抚胸口,又坐回床上去挑起衣服来。
初选亲阅这两回才要穿一样的衣裳,也免得主位们被衣裳晃花了眼,瞧不出秀女真实的相貌来。其它时候倒是由着她们穿的,只不许打扮得太过。
年氏见嘉宝开始挑衣裳了,也走到自己的柜子边挑选起来,她的衣裳全是额娘帮着准备的,这些东西上头母亲不愿意被人说怠慢了她,却也不是十分精心的。一样是白玉,妹妹得的是温润上品,她的就只是刚能过眼而已。
初时她还忍着,后头见实在差得多,便绕着弯子找着了阿玛。她跟妹妹都是阿玛的老来女,母亲再怎么阻着她尽孝,她也能找着机会请安,只要一往上房去她就往素里打扮,久而久之母亲看她的眼光越来越冷,她的待遇也越来越好。
年氏拿了件鹅黄色绣草绿色如意纹的旗装,又从妆匣里挑出一对儿碧玉耳坠子来摆在一边,知道上头不喜欢她张扬,她却不能不张扬起来,若不能给皇上留下印象,她哪儿还有机会能跟四郎一处呢?
等她又坐到那个位置的时候,自然会待母亲好的,额娘对原来的自己真是一片爱子之心,只她不知道这个身子里的也是她的亲生女。年氏一会儿心酸一会儿又充满了期盼,明天的宣见她一定要给皇太后留下好印象来。
谁知道第一个挑剔她的竟会是德妃,她坐在皇太后下首,如记忆中那样温和,说话的时候微微翘着嘴角,看人总是含着笑,却根本不把目光放到她身上来,只是同嘉宝说话。
年氏同嘉宝熟悉了,一两句话就接了上去,坐在上首的婆婆也只是笑一笑,任由别的妃子开口提问,等再轮着她的时候就不再住这边看了。
年氏心里一凉,原来这个婆婆就并不喜欢她,她一向喜欢的是正经儿媳那拉氏,年氏当侧妃的时候就少有机会进宫见她,后来短暂的同居一宫里,她也懒怠见自己,反而每日都要同那拉氏说上小半日的话,两人呆在一处就像是亲母女。
可她也从没有像现在这样摆明了不待见自己,宜妃惠妃都觉得奇怪,心里转了一圈就联想到了前几天康熙去永和宫里小坐的事。难道万岁爷的意思是把这个年氏指给她的娘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