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从母亲手中接过伏羲琴的那一刻,酹月知道,她的一生才刚刚开始,可是已经结束了。
她才十岁而已。
东海的寒玉,西昆仑的天蚕丝,巧手天匠夜以继日呕心沥血的雕刻精制,最后在伏羲大帝的亲手点化下,伏羲琴成了制妖降魔的千古神器。
“只有血统纯正的女娲后裔才能使用伏羲琴。酹月,为了交换这至上的神器,孤,残,困,你需要作出选择。”
母亲温热的掌心缓缓熨帖在她稚嫩的颊上,一双澄静的眸子里满是浓烈的哀伤。这血液里流淌的宿命,母亲昔年是如何坦然面对,接受?又是如何就这样地将这千百年来推卸不了的重担亲手压到她的身上?
垂髫稚女,人如花娇。母亲最后望了她一眼,转过身,声音清冽地如同初冬提早到来的那一场大雪。“酹月,娘已时日无多,女娲族的使命和葬月,就要托付给你了。”
怎会呢?正值风华年岁的母亲,怎会时日无多呢?
抬头,母亲浅紫色的衣袍在风中猎猎飞舞,乌墨如泼墨般的长发却不知何时已变成雪样的银白。“酹月,你必须选择!”
朝如青丝暮成雪。
这是她唯一能想到的一句话。她抱着琴,素净如月的衣裙纤腰一束,她迎风而立,静静开口:“我选孤。”
虽然隔着几步的距离,她仍清楚地看到母亲的脊背微微的一抖。“酹月,你虽是人子,却因体内流淌着女娲之血而注定长生不死,你选择孤道,以凡人之身承此神子天命,从此寂寂岁月,漫漫长路,你独自一人,果真……不悔?”
怀中的伏羲琴忽而轻鸣,一道柔和的白光顿时将她整个身子也笼罩了进去。呵,看来已经认可了她的交换呢……她淡然一笑,“既然是血液里流淌的宿命,无法拔除,无法更改,那么,这一切便以我为终结罢。”
母亲的神色透着莫名的哀戚,却亦有一丝无奈的释然。她怔怔望了她片刻,微微一笑,那浅紫色的一抹身影终于渐行渐远。
自那之后她再也没有见过母亲,只是天台山女娲后裔埋骨之地又多了一方新冢,碑刻铮铮,墓草青青。
女巫魂兮,灵游林兮;
守我家兮,老祖尸兮。
万年睡兮,帝俊生兮;
子炅鸷兮,祖羲和兮。
行人安兮,神赐福兮。
她静静地转身,伸手牵住一侧与她同样沉默安静的翠衫小童。
“走罢,葬月。”
五年后。
天台山,埋骨之地。清冽如水的月色下,葬月瘦削的身子孑然而立。青裳如烟,肢若垂柳,在偶拂过的山风中衣裳猎猎作响,瞧去更添了三分病弱。
雕着菱花纹样的木门吱呀一声开了,酹月走了出来,望着不远处茕茕孑立的单薄身影,她微微叹了口气,转身又回了屋子,再出来时,臂上赫然多了一件翠色的外衣。
“姐姐。”她尚未走到葬月身后,葬月突然开口,扭过脸望着她沉静而秀雅的面容。“如果有一天我不见了,你会不会难过?”
“傻话。”她将外衣轻轻披在她纤瘦的肩头,有些爱怜地抚了抚她清瘦而孱弱的后心。面容仍是止水般的沉静,然而心头却止不住突地一跳。
自娘亲过世后,无论自己怎样消散神力为葬月续命,她的身子却仍是愈发地颓靡下去,一日比一日孱弱,好几次连夜里睡着都会突然地晕迷,甚至自己都曾数次在她的身上觉察不出生人的气息。
孤道……想起自己昔年在接受伏羲琴时所立下的交换之誓,惯常素净无波的眸中亦微微浮现出一缕不安,难道,她终究是不能……不能保全葬月的性命么?
“你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酹月忍着心底渐渐显山露水的悲伤与不安,伸手拉过葬月细白如雪的手掌紧紧阖在了掌心,仿佛在安慰葬月,亦在安慰自己。葬月……葬月……你放心,就算是拼了我的性命,我也一定会保全你,你是我的妹妹,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
微凉的晚风下她衣带当风,纤腰一握,如雪肌肤更显苍白。望着酹月平静却透着无尽坚定的脸,葬月嗯了一声,被她包覆住的掌心暖意渐生,她动了动身子,慢慢将身子倚入了酹月的怀中,另一手环住酹月细韧的腰肢。
“姐姐,你也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软语,温存,让酹月紧绷着的心弦一松,正要抬手环住葬月,未料却在下一刻——
身前数十步处,一道青黑色的瘴气忽浓忽淡,却是直直的向她二人逼了过来。伴随着叽叽咯咯的怪笑声此起彼伏,触目所及,身前山坡下的大片郁郁青葱瞬即化作齑粉,浓烈的血腥味冲鼻欲呕。
“大胆妖孽,竟敢擅闯女娲圣地!”酹月身子一震,一把将葬月拉开便抢上一步拦在了她身前,抬手结开咒印。“莳萝!”
一声尖锐的嘶鸣蓦地破空而来,而后精光暴涨,一只通身墨蓝的巨鸟猝然扬翅自半空中簌簌而降,巨大的翅膀与夜色融为一体,几乎挡住了半边月色。只一个起落,血色暴扬,在山坡下未作停留,爪下便已丧生了半坡妖蛇。
酹月将咒印结下,牢牢护住了葬月,跟着扬手虚空一握,再拢结至胸前,一把细长而雪色莹然的瑶琴便凭空而现。
“莳萝,回来!”她微一敛眉,那巨鸟便猝然收拢双翅自半空中疾滑而下,在几乎便要撞上酹月的瞬间蓝光一闪,一个身轻体盈的妙龄少女凭空而现。“主人!”瞧去只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