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主子办事是奴婢应该做的,不敢言辛苦。”杨嬷嬷淡淡回应,又朝着坐在东边临窗大炕上写大字的男童说:“嗣哥儿,你九姐姐来了,还不快打声招呼。”
这便是七岁多的颜宁嗣、五房唯一的嫡子。昨日晚饭时见过的,颜睡莲并无深刻印象,只觉得这个孩子话不多,眼神中有种和年龄不符合的戒备与冷漠。
颜宁嗣抬了抬头,说了声,“九姐姐。”瞥见四小姐颜青莲也在暖阁,又说了声,“四姐姐。”
睡莲朝着宁嗣微笑着点了点头,“十弟好。”
青莲听到宁嗣和她打招呼,乐不可支的凑了过去,大声赞道:“嗣哥儿的字越发进益了!姐姐我都快比不上了呢!”
宁嗣头也没抬道:“四姐姐的字,父亲都说是极好的。”
青莲讪讪道:“姐姐不过是闺阁女子,平日里闲着写着玩罢了,又不能读书考状元。”
宁嗣没有接茬,炕几上的生宣已经写满了,青莲殷勤的换了一张纸,用镇纸摊平压好,宁嗣仿佛已经习惯了青莲的作为,袖手坐在一旁,等青莲铺好纸。
宁嗣提笔继续写大字,青莲看着他写了一行,柔声道:“嗣哥儿不妨拿白绢代替白纸试一试。”
宁嗣顿了顿,问:“为何?”
“白绢细软,稍不小心,笔锋一触即滑,很考验腕力和运笔技巧,”青莲沉思片刻,又说:“所以在白绢上写一幅字,从提笔到收笔,每一处的不好都纤毫毕现,你知道了歹处,再去请夫子或者父亲指点,而后用雪浪纸勤加练习纠正,如此,可事半功倍。”
宁嗣眼睛一亮,诚恳道谢:“谢谢四姐姐。”
“瞧你说,我们都是一家人,说什么谢不谢的。”青莲展颜一笑,抬手欲摸宁嗣的头。
宁嗣身子不着痕迹的一偏,轻轻巧巧的避过。
青莲扑空,右手在空中骤然转向,改为抚了抚自己鬓间并不存在的碎发。
此时,守在门口的丫鬟打起了帘子,“七小姐来了。”
正好辰初。
七小姐颜怡莲比昨日见客的打扮要素淡许多,穿着竹叶纹暗花夹袄、白绫马面裙、黑线滚边绣荷叶纹棉靴,和睡莲一样梳着单螺髻,斜插一支镶暗红玛瑙圆珠乌银钗。
怡莲简约淡雅的如同初夏含苞待放的新荷。
睡莲上前行礼打招呼,“七姐姐。”
宁嗣抬头对着怡莲点点头,算是打了照面。
怡莲淡笑对着宁嗣颌首回礼,又对睡莲说:“九妹妹昨日可歇的好?夏天刚从南京搬来燕京时,我着实有几天不曾好歇。”
青莲笑着说道:“可不是呢,我也有择席的毛病,偏偏咱们宅子又靠着什刹海,这什刹海围着诸多寺庙,每当正时,便钟声四起,我足足数了几夜钟声,后来才慢慢习惯了。”
元朝时蒙古人将湖水叫做海子,后因围着海子建了十座庙宇,庙宇称刹,所以叫做什刹海。
“或许是路上累狠了,我昨夜睡得不知今夕何夕,居然不曾听到钟声。”睡莲笑道。
怡莲依旧微笑,青莲欲再说上了几句话,杨嬷嬷亲自打起了夹板门帘,“夫人来了。”
杨氏其实才二十六七岁,模样端正秀丽,但好像是为了显示当家主母的威严,她的穿衣打扮庄重的有些过头了,所以显得老气。
此刻她穿着竖领白绫梅花暗纹对襟大袄、靛蓝缎马面裙,裙下摆镶着如意织金裙襕,发髻上斜插一支用黑玛瑙雕琢镶嵌成蜘蛛样的紫金钗。
后面还跟着两个低眉顺眼的侍妾,分别是青莲的生母颜姨娘和幼子早逝的温姨娘。
这两位姨娘都年过三十,依稀可见昔日的芳华,只是衣饰简单朴素,竟比不上府里体面的管事妈妈了。
睡莲心中暗道:五房三个妾室缺了一个,今日不见怡莲的生母宋姨娘,这位宋姨娘生下七小姐颜怡莲和十二少爷颜宁勘,自是与众不同。
昨夜听张嬷嬷说过,宋姨娘是自己的亲生母亲魏氏为了从莫姨娘那里分宠,从外头聘进门的贵妾,乡下小地主的独女,颇有姿色。
十二少爷宁勘才三岁,这几日病了,所以昨夜没来见睡莲和王素儿,想必宋姨娘衣不解带的伺候着,就没有来向主母晨昏定省?
青莲、怡莲、睡莲、宁嗣一齐向杨氏问安。杨氏坐在临窗大炕上,颜姨娘接过侍女的茶盏,恭恭敬敬递给杨氏,杨氏揉着额角,像是很累的样子,没有去接。
颜姨娘保持着端茶的姿势,静静等候,生母如此恭顺,青莲似乎司空见惯了,脸色没有任何变化。
颜姨娘是家生子出身的婢女,在五爷娶原配魏氏之前,是五爷房里的通房大丫头,生下四小姐颜青莲后抬的姨娘。
温姨娘蹲在地上拿着美人捶给杨氏捶腿,头也没抬过,她原本和睡莲的奶娘周妈妈一样,都是魏氏的陪嫁大丫鬟,因她生的好些,魏氏怀孕后将她开了脸,做了五爷房里人,生下儿子后也按例抬了姨娘,可惜儿子早夭,自己又色衰,如今不过是熬日子罢了。
就这样过了半盏茶时间,门口丫鬟打起了门帘,杨嬷嬷进来问,“夫人,早饭摆在那里?”
杨氏像是才醒过来,慢慢接过颜姨娘手中的茶盏,抿了一口,方道:“快要到年关,我越发忙了起来,天气又冷,你们每天早起,空着肚子过来问安,吃了早饭,又顶着寒风回去,想来对身体是无益的,勘哥儿如今就病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