绕过木屋,土坡上的荒草丛里拢着一抔积雪,旁边似曾有人形躺卧,依稀勾勒出一弯婀娜痕迹。阿檀指着那痕迹,哭得肩膀一抽一抽的:“爷,就是这儿,找到的时候人就已经没有了。”
庚武墨眉深凝,但看那头部位置一缕殷红将雪地浸染,附近一块利石上沾着血污,只觉心中一瞬钝痛。不知她具体伤到了哪个地方,倘若是后脑,是否现在已然昏迷不记事。
狭长双眸将周遭一打量,看见土坡边上似有跌倒的痕迹,还有两根掉落的伞骨,显见得在被虏之前曾与人有过挣搡,失去意识后才从雪地上被人带走。忍捺住怒焰,沉声问:“当时谁在她身边,还有谁来过这里?”
阿檀低着头,惴惴忐忑道:“三奶奶吩咐我看好甜宝和豆豆,老妖婆鬼鬼祟祟的,我不敢走开;奶娘在车子里昏着,三奶奶就一个人抱着花卷小少爷过来了。”
想起女人一抹银红摇摇,抱着小儿在枯草丛中渐远的画面,庚武牙关顿咬:“回去就收拾好了滚蛋吧。”
那嗓音低醇森冷,似从齿缝里磨出。两只没娘的小崽儿被爹爹的戾气吓着,怔了一怔,忽而瘪着小嘴哀哀哭啼:“呜哇~~”
粉嫩小脚丫往上蹭着,伸出手想要摸庚武的下颌,不要这么严肃,爹爹像以前一样笑。爹爹却不笑,此刻的爹爹下颌上长出青茬,冷森森的,像一只可怕的兽。“呜~~么么~~”,又想温柔的娘亲了,娘亲笑起来真好看,她怎么不回来。
素玥看得心疼,便走过去替庚武打伞:“世事变幻莫测,许多结果总是超乎人预料……她出了事,也不是我们想看到的,你自己发怒,可别把怒意吓着孩子。”
世事变幻莫测,但这件事她却是从一开始就参与谋划的,又何必此刻再来说这些?
庚武却不想听她,冷漠地打断了话茬:“我是问还有谁来过这里。”
素玥贪看着庚武隽朗的眼眸,他的眸中有冷意和愠恶,距离隔开甚远甚远。他自己的女人出事了,却对她这样牵连。他们一家相亲相爱的时候,可没有给她多少阳光。
素玥看得心凉,就没有说话。
跟过来的九皇子永恪大声道:“是醇济府的老王妃,我看到她偷偷绕着人过去了,我走了她都还没有回来。”
该死的,一对老畜生!
话音未落,庚武把豆豆递给阿檀,清颀身影已然风一般向木屋外走去。
惯是个桀骜勇武的男儿,怕他失手打人,素玥连忙紧随而后。
……
山道上马车晃悠悠往回赶路,忽而一道灰蓝色长袍在车辕上重重一踩,车内人只觉身子往前一荡,顿时“嘎”一声止住了去路。
“想活命的下来。”听一声阴鸷嗓音穿透厚重的帘布,明明看不到人,隔着帘子却已然感受到咄咄逼近的杀气。老王妃莫贞的心口都虚了,刚刚还在庆幸毁尸灭迹,怎么恁快人就找上门来?那丫头的男人哪里是个人呐,分明就是条狼,惹怒了会撕人的。屏着呼吸,大气都不敢出。
静悄悄的,长腿搭着不动,也无人敢说话。忽而一颗山石把车轮碰撞,门帘子晃了一晃,里头一对高瘦的颧骨露出来。那颧骨上淤青红肿,还有皮肤皲裂的红丝。脚面上沾着湿土,三两叶枯草附着。
庚武看见了,眸光一瞬冷沉。知道是秀荷打的。那个女人脾气拗,她嘴上不说,心里对醇济王府可憎恶,因着被欺凌的母亲,还有传说中那个屈辱而死的婢子娘。她对自己所恨的人可从来不手软……就似曾经对自己,那般痴她爱她,她却舍得一巴掌脆生生打下来,逼迫他对她死心灭迹。
“我叫你下来。”庚武扯了扯嘴角,不耐地重复。
声音略沙哑,似爆发前的按捺。
隔着一道窄窄帘缝,莫贞便看到半张年轻而冷峻的脸庞。光影忽明忽暗,那张脸生得可真是一等一的倜傥,可惜两只狼眸里睇出的阴光太可怕。
莫贞不敢下去,一下去老命就没喽。素玥又不在跟前,只得暗示身旁侍女说话。
侍女怯怯地咳着嗓子:“老王妃哮喘病犯了,受不得风,您有什么事,这、这里说……啊!”
话还没说完,忽而只觉一道冷光掠过,下一秒回神,那老妪已经被狼狈地拎出了车厢。
“老畜生,连一个抱孩子的都设计,你也配是个人!我问你,刚才去了哪里?”庚武俯下肩膀,狭长双眸迫近莫贞干瘪褶皱的脸皮。甜宝攀在爹爹怀里,看见老太婆的颧骨,便伸出小胖手啪啪地打。
“哎唷,哎唷,要人命了嘿~”莫贞踉跄着,嘴里头嗷嗷叫。待抬头看见面前两只哀哀的可怜儿,小兔崽子,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讨娘呢。嗓门便又讪讪敛了起来。
理了理衣襟,记起来自己身份,用帕子遮住刺痛的颧骨,假装擦拭着,端直腰杆儿:“干什么拉拉扯扯,没脸没臊的。你媳妇儿丢了,怪你自个看不住,关我一个老太婆甚么事?我哪儿也不得去,一直就在车里头瞌睡。太后娘娘就在跟前看着呢,别占着你是他端王府的义子,就这么空口无凭诬赖人!”
她嗓门尖高,不少前面后面的马车里探出来脑袋看热闹。那不晓得的,听她一句“拉拉扯扯,没脸没臊”,倒还要以为是谁人轻薄了她。
永恪可讨厌莫贞和德寿,便大声反驳道:“胡说,她刚才去后头拉-屎了,你看她头发,还沾着枯草。瞧,她裙子也湿了,屁股后面还坐着土!”
庚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