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天晴,街市上倒也热闹了不少,一路从崖石街兜转出来,听马夫道一声“迂——”,忽而便到得芙蓉客栈楼前。
“到了。”庚武撩开帘子下地。
秀荷揩着裙裾跟随其后,见庚武伸手牵她,便把指尖在他掌心轻轻一搭。他却忽而用力,措不及防她便扑进他怀里。那身高清梧,一动不动地站着,只把她腰际轻揽:“这样迫不及待。”
秀荷仰头,看见庚武嘴角噙着笑弧,目光中有戏谑,不由脸一红:“油嘴滑舌,明明是你故意拉我。”捶他一拳,把身子扭挣出来,两个人往客栈里头走。
拐角的老树下,阿晓绞着衣角偎在身后的砖墙上,眼睛里便有些涩。
都是自小在道上摸爬滚打的小土蛇,那挖窗听墙的事儿可难不倒她。不停把那‘小公子’的笑靥在脑海中辗转,怎么想怎么就是睡不着,夜里潜进客栈来,挖一孔窗眼把他二人偷看。
那床帷摇颤里头藏的是什么?“嗯、嗯、嗯……三郎……三郎……”风把纱帐轻拂,听女人一声声忽高忽低,那绵绵沙沙,那销魂挠骨,好像多少痛不欲生,却偏让人贪渴,移不动脚步。
“……喜不喜欢我疼你?喜欢便大声叫,叫给你男人听,这里没有谁认识你!”然后便是男子武烈而灼哑的粗-喘。阿晓从未听过庚武用这样的口气与人说话,那声音像命令,像蛊惑,却又是倾尽心力的驯与宠,就好似那沙场上冲锋的兽,散发出的狼野只叫人致命沦陷。
“喜欢。”阿晓自己都没意识到怎样就应出了口。忽然女人高吟一声“嗯呀,要不行了!”接着那海浪拍岸声便愈发紧凑而节奏起来。阿晓听得面红耳赤,然而那声音却叫人入魇,她也想变成那个被他欺轧的女人,被他狠狠地痛。
回来对着新买的镜子照,除了有些黑,其他哪儿比那个女人差?她只是没有她的好看衣裳和首饰,也没有她好命,能够被兔子一样的娇养在宅院里。阿晓想,倘若能够被庚武大哥疼着,自己一样也可以变得很良家。
正午的阳光闪闪绰绰,那芙蓉客栈门前一娓酡红褶子裙儿摇曳,身旁男子长臂揽在她腰谷,点点滴滴把她恩爱呵宠。她的腰儿原来这样凹,底下的胯盆怎么那么弯,夜里一定扭得像一条蛇儿吧,这叫男人怎么不喜欢弄她……站在一起也般配,真叫人艳羡呐。不对,是艳妒。
眼看着二人就要迈入门槛,阿晓攥了攥衣角,忽而扬声唤出:“庚武大哥。”
一声穿透喧嚣,庚武回头一看,看到阿晓站在门外老树下,穿一身浅艾褂子,好像还画了点儿小妆,不由微蹙了下眉头:“什么事?”
嗓音清润却淡漠,边说边看了身旁的秀荷一眼。
看,这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情,叫人全然想象不到暗夜里那兽一般的反差。
阿晓扯了扯嘴角,用笑把所有心思掩藏,凝着庚武清隽的脸庞道:“小黑哥的船到了,码头的空地被另一家船老板占去,他们在那边快要打起战来,酒瓮都裂开了好几个,你、你快去看看吧!”
有点嗫嚅,忽而又坚定,猛跺脚板着急。
那八十余缸酸酒昨日傍晚才到,还来不及给各家铺子派送,倘若被混乱中砸裂流失,第一回生意的信誉便没有了。
庚武不由驻了足,深邃双眸凝看秀荷:“怕是要亲自去上一趟,你在客房里等我?”
那清隽眉目间有踌躇,大抵还是怕她对昨日阿晓的挑衅心存芥蒂。
秀荷暗睇了阿晓一眼,见她又把自己上下来回扫量,偏大大方方用帕子拍开庚武的手:“要去就赶紧去,去了快点儿回来,我在屋里等你一起用饭。”
——瞧,我对我的男人就是这样放心,谁人宵想他也是徒劳。
瞅着女人娇颜上的明媚,一边大度体贴,一边又要看不看地往墙角那边扫,庚武精致薄唇不由悄然上翘……小妒妇,她那点儿心思可瞒不住他。
但他喜欢。更愿意纵容。
庚武睇了阿康一眼,嘱咐道:“送你嫂子回客房,把昨日那班扛夫都唤去码头,仓库里的酒傍晚前要给各家掌柜送到。”
听阿康应“诶”,又轻拂秀荷鬓间吹乱的碎发,叫她在屋里等着,别随便放人进去。
秀荷便猜他早上一定看到梅孝廷了,揩了揩庚武肩侧的褶皱,恼他:“狼一样的,不放心我,那就今天送我回去。”
帕子一拂一拂自往内堂里走,那四角天井下光影昏蒙,她个儿娇娇小小,楼梯间里裙衫忽而一晃,不理人了。
爱拿乔,就是不能惯。庚武爱宠地看着秀荷背影消失,蓦然转过身去,大步缱风往码头方向走。
没等自己。阿晓眼里涩涩的,心里酸酸的,但还是亦步亦趋地追上前去。
三层楼的大客栈,天井四四方方,阳光不好打进来。一条木梯子往上昏昏暗暗,秀荷揩着帕子走在前面,阿康随在后面。
她未缠足,走起路来胯儿管不住总爱摇。却不是那夸张的摇,像什么,就像那卧在绿草地里的蛇儿,一左一右地蠕,没有骨头握不住,男人跟在背后看,看多人骨头就酸软了。
阿康的脸很红,头都不敢抬。他才比秀荷大三岁,小时候也一样喜欢她,但她现在是大哥的女人了……大哥那么欺负她,把她揉得像一只兔儿,她却一天比一天的红润起来……有些女人天生就是让人疼的。
“咳,”阿康暗中捻了自己一把,真该死,不许抬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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