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者意味着,契丹大军难以迅速展开渡河之战;后者意味着,契丹大军无论从何处渡河,都将在渡河途中,被唐军主力收到消息,从而让契丹大军面临被唐军主力半渡而击之的境地!
困境和危境,都乃兵家忌讳,是将帅应当竭力避免的问题,顺境要打胜仗还须得不犯错误,逆境若想征战有功,那是难上加难。如今,此两者难题摆在契丹大军面前,不妥善解决,契丹大军就无法继续往前。但作为契丹主帅的耶律敌刺,虽有凝重之色,却并未因此而犯难。
他立马白狼水河畔,透过河面上蒸腾的若有若无的水汽,目光淡然望着河对岸的营州城,微微笑了笑,对身边一员将领说道:“素闻李嗣源之子能征善战,智勇双全,是唐朝年轻一辈将领中最有名将资质的人,现观其排兵布阵,果然有几分门道,也算不负他将门之子的身份了。”
他这话乍听像夸奖人,然而语气中却尽是调侃之意,所谓“将门之子”,可见在他眼中,李从璟本身并无值得他高看的地方,仅是“李嗣源之子”而已。
耶律敌刺身旁的万夫长咧嘴笑道:“黄牙小儿,毛都没长齐,如何能既善战又多智?依小人看,不过是托了李嗣源的福,众人给李嗣源面子,随意谄媚两句,方使其略有虚名罢了。”
耶律敌刺轻轻摇头,指着遍插唐军旗帜的军营、城池,笑道:“李从璟虽然不至于太过厉害,却也并非一无是处,如若不然他岂能一路克平州、营州?卢文进也就罢了,不过一介汉奴,耶律赤术可不是绵羊,是有几分能耐的。若是李从璟太过不堪,那败在他手里的耶律赤术和我数千契丹勇士,岂不是连家犬都不如?”
万夫长耶律鲁多闻言有些尴尬,不过随即又理直气壮道:“李从璟能败耶律赤术,固然是有几分真本事,否则李亚子也不会令其出镇幽云。只不过李从璟之资,应对寻常将领尚可,但碰上元帅您,便只有吃瘪的份了。今番我等出战至此,定能叫李从璟领略何为契丹勇士!”
耶律敌刺哈哈大笑,似是对耶律鲁多的话很满意,笑罢,他严肃起来,陡然喝令道:“耶律鲁多,本帅令你领本部精骑,隐蔽沿河东下,在百里外渡河,避过唐军哨探,而后挥师直插李从璟防线腹背!”
此举若成,自然是大功一件。得此肥差,耶律鲁多大喜,朗声道:“耶律鲁多遵命!”
耶律敌刺一挥手,有几分潇洒意味,“本帅自领大军佯攻正面,为你掩护!”随即冷哼一声,“六日后两军齐动,两面进攻,定能叫唐军防线一触而溃,届时黄牙小儿就是你我圈里的肥羊,任由我等随意下刀!”
“元帅英明,小人不及,此战定能叫唐军哭爹喊娘,任由他李从璟三头六臂,也无力回天!”
“胆敢挑衅大契丹国的威严,本帅定叫他付出血的代价!”
……
因阵法娴熟,百战军长于野战,又因勇悍敢战,各部配合紧密,百战军亦长于攻城,相比较而言,在守城战上百战军就稍弱了些;自建军以来,每逢征战,百战军大多主动出击,与敌军阵战时多,攻城拔寨时更多,这也磨练了百战军野战、攻坚的战力。卢龙军则不同,长年与契丹交战,因条件限制,多是处于守势,守城战经历得多了,自然对此中门道烂熟于胸。前年耶律阿保机亲率十数万大军围攻幽州,卢龙军以绝对劣势兵力坚守多日,让契丹难得寸功,可见其守城之力。
草原军队大多不善攻坚,这是常识,但这也并非能一概而论的,对能给中原王朝造成大危害,甚至是攻入中原腹地的草原民族而言,其攻城亦不乏威力。耶律阿保机以骑兵立国,自是毫无疑问,因其前期对手乃是草原其他民族,甚至是契丹族内八部酋长;但自打耶律阿保机统一契丹,建立契丹国之后,他的一部分目光便转向了中原。于耶律阿保机而言,建立一个北至极地,南至黄河的大帝国,一直都是他的梦想。
为此,这些年来,契丹军中步军日益增多,对步军作战的研究也是日渐深入,已有不小气候。
这回与耶律敌刺交战,因兵力处于劣势,李从璟在攻占营州之后,采取的是守势。他用卢龙军守城,而百战军守河,以此来应对耶律敌刺。
契丹三日前已在河对岸扎营,李从璟立于城楼上,观其营地布置,但见营、路回环方正,齐如刀切,莫不章法严明,李从璟由是知晓,耶律敌刺绝非浪得虚名。昔年随李存勖支援幽州,与耶律阿保机交战时,李从璟曾跟李存勖探过营,李存勖当时见到契丹军队的营地,就曾说过:“军纪严明至此,中原不能及,必为后患!”只可惜,李存勖之后似乎忘记了当初此言,灭梁之后并未有北上压制契丹的打算。
今日一早,李从璟带着数位将军及百名亲卫,出城亲至白狼水南岸。此行不为其他,只因契丹已经开始展开渡河战。
出城之前,李从璟曾于城楼远望河岸战事,郭威当时就言道:“契丹几乎尽数出营,列阵河岸,如此架势,是打算强行渡河么?”不免惊奇。
契丹虽有三万,步骑参半,但刚至此地,开始便不作他念,即刻强行渡河,这让李从璟很愤怒,他寒声道:“耶律敌刺太过目中无人!明知我军准备良久,河岸工事密集,防线坚固,大军严阵以待,仍是一来便强行渡河,如此做派,嚣张至极,当我唐军不能阻其马蹄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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