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关就这样任纸屑碎片洒满全身,手拿那张蓝色信笺,呆坐在银色如水的月光里。
他突然懂得了肖诗的情感,懂得她不肯原谅敏丽的原因所在,懂得她满目的凄凉和身心的创痛,懂得她对敏丽切齿的仇恨。
如果敏丽活着,尾关也会化身为一只青面獠牙的猛兽,扑上去,把敏丽咬得伤痕累累,或者和高井同归于尽。
原先,他还在心里谴责肖诗不够大度,不够潇洒,不够解悟,一旦事情摊在自己身上,他才有锥心的痛感,才明白,其实肖诗已经算非常仁慈了。
尾关一辈子只爱过一次女人,小心翼翼守候自己的感情多年,发誓要把它敬献给至高无上的女神,可是,恶梦醒来,发现供奉在心中的女神,不过是一堆发臭的垃圾,一口让人恶心的浓痰,一只盯满了苍蝇的腐朽的蛋糕。
他想,早知道结局会是这样,没必要那么在乎自己的感情,应该活得世俗一点,活得普通一点,应该乘着年轻尽情地低下头,吻遍人生草原上触手可及的花草;不应该把感情看得那么神圣,像吝啬鬼葛朗台一样,把感情收藏得密不透风,用上一点就心如刀绞,应该更开放一点,就像挥洒香水一样,挥洒自己的感情,惠泽更多的女性,也让自己的感情世界不再空白暗淡。
尾关第一次尝到了心疼的滋味。在这之前,他一直以为,手、脚会疼,牙齿和胃会疼,而心是不会疼的,没想到心不但会疼,而且,那疼痛的滋味是无法用言语表述的,它疼到我们的骨髓里。疼到我们的五脏六腑里,疼到我们的灵魂深处去。
尾关思忖再三,做出了一个惊人的决定。
对这个循规蹈矩的老实人来说,这是一个不可想象的可怕的决定。
他拿起打火机。把敏丽写给高井的信烧毁了。
看着那华美的信封信笺在蓝色的火光里跳跃,最后化为一堆黑色的粉末,在光滑的高级地板上留下一下难看的黑洞,他有一种说不出的复仇后的快/感。
这样,随着这封信的烧毁,高井受伤的真相将无第三者知道。希望高井永远不要醒来,就让他活在他植物人永久的睡眠中吧。即使有一天,他醒过来了,他也再也听不到敏丽的道歉和忏悔了,让他也尝一尝今天尾关体会到的触及心灵深处的钝痛吧!
明知对方是有妇之夫。却毫无廉耻地、毫无罪感地占有对方,并且在玩腻后,像抛弃一块破布一样扔掉,这样十恶不赦的坏蛋,这样丧尽天良的恶徒。只有用这样的方法去惩戒。
尾关不愿为了这对狗男女去犯罪,不愿为他们肮脏了自己的手,污秽了自己的心,他能想出的最好的复仇办法就只有这个了。
他用脚在地板的大洞上来回摩擦,仿佛那是十九世纪美洲清教社会里,fēng_liú女人胸前被强制性佩戴的“红a字”,那标志着屈辱的红字。
“爸爸。我要便便。”不知什么时候,大兰走了进来。她穿着一身宽大的泡泡纱白底红点睡衣裤,睡眼惺忪。她非常依恋尾关,已经把他视为自己的保护神和亲父亲。
这是个身世可怜的女孩子。在得知敏丽去世的消息后,尾关带着大兰坐长途汽车往东京赶,大兰撒娇要坐在他身上。她的细小娇嫩的手臂一直圈着他的脖子,她带着奶香的小身体柔软地靠在他身上。当时,尾关就发誓,以后,不再结婚了。也不找女朋友,要和大兰相依为命,不让她再受一丁点儿委屈,再苦再难要把大兰养育成人。
可是,两封信的出现,打乱了尾关的计划和决心。
看着大兰和敏丽长得酷似的脸蛋和眼睛,他心里产生了极度的厌恶,恨不得伸出手去,掐死这个女孩,免得她长大了又成为另一个敏丽,再去祸害别人。
其实,就在现在,当尾关把大兰抱出厕所,把她细小柔软的身体放在床上时,尾关突然产生了一股不可抑制的杀人冲动。
他把手搭在大兰小鹿般软绵绵的脖子上,他能感觉到大兰血管里血液的流动声和心脏的搏击声。就像拍死一只蜻蜓一样,只要尾关一用力,这个未来的红颜祸水,就永远没有了将来,她的生命将停止在此时此刻。
也许,尾关是在做一件救国救民的好事,这孩子长大后不是妲己就是夏姬,淫/娃/荡/妇,祸国殃民,即使做不到这么高级别的祸水,起码也是个潘金莲,害死亲夫武大郎不说,还要害得武松好好的官当不成,要上山落草为寇,最后,打家劫舍,风餐露宿,不得好死。
就在尾关打算为民除害之时,大兰突然睁开了双眼。
月光下,尾关面目狰狞,前额的头发垂落下来,耷拉在他的眼角,他的眼睛发出一股凌厉的让人胆寒的光芒。。
“爸爸,你怎么啦?是不是生病了?”大兰带着哭腔扑入尾关怀里,她的温润的小手撂开尾关的头发,然后放在他的前额。
“爸爸,你是不是有热度,这里好烫。”
尾关粗暴地打掉大兰放在自己前额的小手,把她重重往床上一扔。
大兰很乖,虽然她的眼睛里写满了惊诧和不开心,但是,她什么也没有说,也许,对于一个受尽欺凌的孩子来说,她的要求很低,她已经不期望得到百分之一百的爱,只要收获百分之三十的亲切,她就已经感恩不尽了,
尾关是她最后的希望和依靠,她几乎是讨好般地对尾关一笑,这样的笑容,出自一个幼小的孩子,真正令人心酸动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