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未央宫行驶出来的马车将王绮珊送回庸国公府后,并没有回宫复命,而是依然停在庸国公府门口,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许久,冯小怜从大门口走了出来。
王谦并肩走在她身旁,远远看去像是一对兄妹,却又好像只是偶尔同路的陌路人。
王谦送她到马车前,沉默良久,说道:“小时候,我不爱舞枪弄棒,只爱读经史子集,却害怕阿父不喜欢自己,永远不敢在他面前说话,绮珊更是个爱哭鬼,胆子只比老鼠大一点……一直以来,阿父疼爱的只有你一个,你喜欢听他讲刀光剑影的故事,你会像模像样地学他打拳,那时你才八岁,却能杀死那个被阿母派来杀你的远方表亲……我承认,你才是阿父的血脉。”
“庸国公怎么能说这种丧气话?”冯小怜望着初生的阳光,终于放下心中沉重了许久的东西,笑道:“别给老头子丢脸。”
王谦看着她真诚的笑容,明白自己真是不如人远矣,叹了一口气,将手中的卷轴递给了她,喃喃说道:“我……很没用,碰到无法处理之事,生怕自己做不好,便只能对着阿父的画卷倾诉,我知道我一直在自欺欺人……这幅画,送给你。”
冯小怜接过卷轴,笑问道:“那你呢?”
“实在想不通,我再画一幅也就是了。”王谦看着眼前与自己八年未见的妹妹,知道由大将军的嫡女跌为尘埃中见不得人的卑贱庶民,其中饱含着的苦楚辛酸实在难以表述,不由神情复杂地说道:“我们欠你的,不知该如何偿还。”
“最好欠着。”冯小怜看着他笑了笑,双颊浮现出两个小酒窝,“用这辈子的愧疚来偿还吧。”
然后她登上马车,在王谦的目送下离去。
马车没有驶去使团即将出发的城门,而是驶向东北处的宣平门。
因为那儿有一条街,街后有一闾里,名叫尚冠里。
……
……
锣鼓响起,喜气的旋律敲得震天响,今日尚冠前街的市集里有新店开张了,仿佛是间小吃堂,专门卖一种奇奇怪怪格外香甜的脆饼,街边往日喜爱来这些场合揩油的闲汉今日俱是眉开眼笑,却是在帮着忙前忙活地张罗,看起来仿佛倒比去讹钱都要开心。
慕名而来的许多人都围在街边指指点点,听着尚冠前街上的居民唾沫横飞地描述着这种奇怪饼子的神奇之处,好像这饼子是他们所发明般如数家珍,还带着一副与有荣焉的表情,说得是天花乱坠,让慕名而来之人更是心痒难耐,迫不及待想吃上这神奇的饼子。
吉时到了,在众人翘首以盼的目光之中,一个闲汉一脸骄傲地将一根极长的杆子竖在了店门口,杆子的顶端是一块平淡无奇甚至有些简陋的布片,上面写着两个笔法有些拙劣的大字:雪饼。
“来尝尝雪饼您呐!”
顶着一张算不上好看的招牌,小小的雪饼铺子正式开张。
早就期待了许久的看客们等得心痒难耐,蜂拥进店铺内,举着铜板争相抢着一张张刚刚出炉的雪饼,也不顾被烫到了唇皮燎到了舌头,就将薄薄脆脆的饼子往嘴里送去,然后一边吸着凉气扇着风,一边露出了惊喜的神情,赞不绝口。
雪饼外的街前,一个眉目秀气的女子和一个身材壮实的汉子并肩而立,看着一片红火的生意,相视一笑。
“秀儿,今日开张,你怎地站在外面?”
“因为没这么多时间啊……”女子温婉一笑,“待会儿我要去看下一间铺子了,我们可是要让整个长安城都能吃到雪饼,这一家店怎么够?”
……
……
不知何时,赵秀儿和解四郎的终于捅破了一层窗户纸,这个粗糙的闲汉开始不再整日在街上甩着膀子闲晃,自然更不敢再去调戏良家妇女,而是陪着赵秀儿一步步将雪饼铺经营了起来,对赵秀儿更是百般体贴,摇身一变成为居家经济适用男,过着幸福的小日子。
如今世风开放,女子改嫁是常事,街坊邻居虽然嘴上总是调笑几句,倒也是乐见其成,只是两人之间唯一的阻碍却依然存在……
“不好了不好了!”就在这时,之前赵秀儿雇的帮佣阿宋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上气不接下气地道:“阿赵,卢、卢氏来了!”
两人大惊失色,平日里虽然卢氏看不惯两人举止亲昵,但是随着赵秀儿的饼摊儿生意越来越好,这个市侩精明的老妪却也不敢轻易将她得罪了,只是每每瞧见两人腻在一起时,都会横眉冷对地哼上一声,还当着两人的面撂下了狠话:“只要老婆子活着一天,你就别想出我卢家的门!”……
赵秀儿的眼中满是忧色,解四皱紧了眉头,心想这老婆子难道真的要在这店铺开张大吉之日来闹上一遭,让他们二人名声臭不可闻才罢休?
然而阿宋前脚刚走,卢氏便到了,她步履有些急促地冲了过来,一眼便瞧见了赵秀儿,火急火燎地攥住她的手,说出了一句让两人出乎意料的话:“是姥姥不好,拖着你让出不了门,如今你想改嫁便改嫁!走!这就去闾正面前做个见证!”
赵秀儿一怔,还未反应过来,解四便喜出望外道:“此话当真?”
“哎呀,比金子还真!”
说着,卢氏便急急忙忙拉着赵秀儿往前走去,一边走,赵秀儿这才反应了过来,用疑惑的目光征询着解四的意见,然而解四却什么也顾不上了,只是一个劲儿地咧着嘴傻乐,兴高采烈地念叨着“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