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种大人无需这般客气。”康王摆一摆手,说道:“今天早朝,那童贯在皇上面前,巧言令色;当初劝皇上赔款送人口是他,如今劝阻皇上赔款送人口又是他,还说得大义凛然;偏偏皇上偏信于他,而吴敏、李纲等人居然不反对,反而火上添油。”
康王叹了一口气,继续说道:“恐怕女真人不肯善罢甘休,两国开战已经是不可避免了。我这次请种大人过来,就是想当面讨教,一旦开战,我朝该如何应对才好?”
种师道苦笑了一下,回道:“殿下身边能人异士甚多,文武俱全,何必来嘲弄我这个失意之人呢?”
“朝堂之中,有恋栈权位的、有搜刮财帛的、有追求清誉的,多是偏执之辈;而象种大人一般,恪守中庸之道,时刻保持慎独、忠恕、至诚之心的,绝无仅有”
康王赵构一脸的诚恳,愈发真挚道:“能在六贼童贯手下长期做事,依旧出污泥而不染;与吴敏、李纲等人意气相投却坚持朋而不党;汴梁城中,唯独你种师道一人而已。”
种师道如今正是落难之时,没有料到康王竟然说出这样一番说话,正所谓士为知己者死,一时感动,说不出话来。
康王看了种师道一眼,继续说道:“在西北西夏前线,在东北辽金前线,时间最长的非种大人莫属;虽然是被一直童贯所压制,不能一展所长,但旁观者清。种大人对战局的理解。无人能出其右矣。”
康王说得明白。种师道也不好再推脱,遂笑而问道:“不知太子所问的应对之策,于公呢,还是于私?”
于公者,就是朝廷的应对之策;于私者,则是赵构本人在这场变故中的处身之道。/
康王也笑了:“那就先公后私。”
种师道沉吟了一会儿,便开口说道:“于公而言,朝廷如今有三缺---缺马、缺将、缺信心。”
“缺乏战马和信心我都能理解。但是这缺乏将领又是怎么一回事?”康王也有些困惑了。
“这缺乏战将之事还得从先太祖说起。”打开了话闸,种师道开始侃侃而谈:
“先太祖制定了更戊法,其中自然大有深思,但这条法例,让畿辅与诸州禁军定期更换驻地, 以使兵不识将,将无专兵。”
种师道满脸的可惜,继续说道:“兵不识将,自然不守将令;将无专兵,亦然不知兵之优劣。凭什么掌兵?更有甚者,兵将不通。军中升迁,全靠财帛贿赂。久而久之,我大宋的官兵,扰民足矣,御外就不堪一击,一触即溃。”
“朝廷如今已经没有一支军队,可以正面抵挡住女真人的冲击!”种师道最后的一句话,明显加重了语气。
这一席话说得如此坦率,把康王赵构惊得汗流浃背,接口问道:“按先生所言,我大宋岂不是危在旦夕了?”
赵构知道宋朝形势不妙,但不知道形势竟然恶劣到了这种程度:大宋已经到了倾覆灭亡的边缘。
“确实如此,”种师傅点了点头,继续说道:“如今朝廷能够做的,就是依靠城池,逐个城池进行抵挡,尽量减低金人骑兵的优势,以图在城池之间建立联系互助,拖垮女真人。”
稍停了一会儿,种师道接着说道:“刚才所讲,只能治标。而治本之策,必须废除更戊法,让将有专兵,兵守将令,恢复我大宋的战斗力。”
“远的不说,殿下看看汴梁城内,那支队伍最强?”种师道指着开封府留守司衙门的方向:“当年宗泽只领着本部三百亲兵,就敢夜闯西夏大营,将西夏名帅没藏讹庞斩首;天波府杨家已经衰落,只凭借府上几百私兵,汴梁城中,无人敢欺;这就是兵将相通的威力;还有,当年的杨家将,杯酒释兵权之前的高家军、石家军、张家军、......”
种师道这一番说话,直接导致了南宋初期“中兴四将”的产生。
终观整个北宋,没有一支部队是以将领的名字来命名。即便是无敌金刀杨继业和杨延昭父子,也只是杨家将而非杨家军。
而“中兴四将”---岳飞、韩世忠、张俊、刘光世;他们的军队,无一例外,都是用主将的姓来命名;岳家军、韩家军、张家军和刘家军,直接支撑起了整个南宋的基业。
当时宋朝的主力部队-禁军已经被金人打散,地方各州府为数不多的厢军也是对金兵闻风而逃。
在这种极端恶劣的形势下,南宋能支撑下来,并且打败金人,奠定百多年的基业,依靠的就是这种家族式、或叫军阀式的部队管理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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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久,康王才从巨大的震撼中慢慢清醒过来,种师道所说的这一套确实是发人深省!
“兵将相通固然是好,但万一那些将领坐大,有谋反之心,岂非更危险”康王问的这个问题,其实是他们赵家的一条祖训,要子孙后代时刻铭记在心。
种师道笑了:“殿下,如今世易时移,作法自然不同。周易有云:变动不居,周流六虚;上下无常,刚柔相易;不可为典要,唯变所适。说的就是这个道理。”
见康王尚在寻思,种师道又补充了一句话:“军队无粮不稳,只要把军粮和其他供给控制住,何愁军队不受控。”
康王聪慧,一点即明。笑着追问道:“大人果然高见,那于私,又该如何处理行事为好?”
种师道大人微微一笑,说道:“当今圣上身体安康,太子虽然无能,却也没有任何失德行为,倘若是太平时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