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朝阳刚把它的光芒洒进梅翰林,或者应该称为梅阁老那花木扶疏的后院里——
“梅花——落,死哪里去了?快滚出来!”一声高亢的大娘嗓门响起。
院子中央站着一个身躯肥硕的女人,正是有着媲美惊雷,赛过狮吼,外号“大喇叭”的管家娘子管妈妈!
嘿,你说人家这姓的多好,姓管,专门管人,尤其是专管后院里这些大丫头小媳妇的,当然,她最爱管的还是刚进梅府一个多月的梅落。
“哎,来了来了!”厨房里钻出一个脸上被烟熏的像个花猫脸似的丫头,巴掌大瓜子脸上一双清水眼像两颗黑宝石,在阳光下熠熠生辉——这丫头正是梅落,此时一边笑嘻嘻地跑到管妈妈跟前问,“妈妈叫我何事?”,一边在心里吐槽:“梅花就梅花,梅落就梅落,叫什么梅花落,我还莲花落咧!”
管妈妈一指头戳在丫头的额头上,浑身的肥膘上下晃动如同海上的汹涌波涛。“你个死丫头,死哪去了?害的老娘找你半天连口水都没喝上!”
梅落闻言心里暗骂一句死肥婆子,脸上却端着笑,揉着被那根肥腻指头戳疼的额头笑着道歉:“哎呦,都是我不好,不该去厨房里弄新鲜玩意,累的妈妈脚疼。妈妈坐下,我给你捶捶。”
管妈妈一听,顿时口中泛起津液,咕嘟咽下一口口水,肥脸上挤出一丝笑,把两只本就不大的眼睛挤得越发小了。
“那个,梅花——落啊,你又捣鼓出什么好东西了?比上次的冰糕好吃吗?哎呀,你看你这么风吹吹就能跑了的瘦小身子,妈妈我看的都心痛,都怪来福家媳妇,怎么好让你去洗衣房那种地方呢!真是!”管妈妈很想挤出两滴同情泪,挤了半天,油汗倒是不少。
梅落看她的样子心里好笑,嘴上甜甜地笑:“哎呀看妈妈说的,梅落哪敢让您心痛啊,这不是折我的寿么?妈妈就是心善,菩萨都看着呢。”
管妈妈信佛,一心想死后去西天极乐之地,听了梅落的马屁,顿时高兴的见牙不见眼。
“好丫头,我就知道你是个好的,也不枉了我在老爷夫人面前推荐你。快点收拾干净了,跟我去见老爷夫人去。”肥手一拍梅落的后背,差点没把她拍断气去!
妈呀,这是开碑手还是金刚掌啊?好险拍飞她!
手捧着自己的心口,忍受着背疼咧嘴:“谢谢妈妈了!不知是什么事啊?”
“别问那么多了,反正是好事情。丫头啊,以后得了好处可别忘了管妈妈啊!”还不知道是什么事就邀功讨赏了!唾弃你!
“哪能呢!我有了好处那还不都是妈妈您提携的?给妈妈不都是应该的嘛!”梅落笑哈哈地扯淡,快速回到厨房洗了手脸跟着管妈妈往前头去。
梅翰林前年退休了,风光地回到自己的老家,置田买屋,做起了逍遥翁。本来他过的蛮自在的,偏偏碰上个自命fēng_liú的乾隆。
当今圣上乾隆爷是个爱喜乐风雅的,动不动就爱御笔一挥,写俩龙蛇狂舞鬼见愁的字送人当礼品。当然了,你收了他的礼物不能不表示自己感恩的心,所以常常有人倒赔钱财装笑脸,背后哭的像死了亲爹娘,都恨不得烧香磕头让乾隆爷忘了自己才好。
这不,梅翰林六十大寿,乾隆一高兴就显摆他的书法来了,派人送了一个大大的寿字,梅翰林只好感激涕零地收了,一回头就打发了几张面额千两的跑腿钱,又一回头翻出了压箱底的家传汉代玉石貔貅镇纸……唉唉,梅翰林心里那个血淌得,哗啦哗啦的。
不过这还没完,送礼的人顺便带来皇帝老爷的一句“悄悄话”:卿家有女初长成,藏在深闺无人知。
别人没看懂这句哑谜,梅翰林一琢磨,得了,这是万岁爷惦记上咱家的丫头了!
要说梅翰林的孙女梅清幽还真是个名副其实的美少女,不但文采好而且性格温雅端庄,只可惜从小身子弱,每逢春秋两季都会发哮喘,是个十足的病西施。也因为这样,这梅清幽几乎没有出过门。
也不知道皇帝是不是来蹲过梅家的房梁,竟然连这都打听到了,还拐弯抹角地拽起文来,这不明摆着是让梅翰林把孙女乖乖地送到他身边去嘛!
“唉,雷霆雨露都是君恩啊!”梅翰林摇头叹息。既然皇帝要,只能送了。
梅清幽的娘不愿意了,自己女儿身子弱,再到那个坑里去真是要被坑了,这还让不让人活了?不行!在家里就闹开了。
梅翰林一把老骨头哪里经得起,再加上他也舍不得花一样的孙女进宫去,所以——
“找一个长相年纪都相似的认了送进去,反正皇上也没说明一定要清幽。”梅翰林最终拍板。
“来来,往这边站好了,让夫人好好看看!”管妈妈拉着梅落进来,对梅夫人陪笑:“夫人,您看这丫头怎样?”
梅夫人伸出保养得宜的手指勾起梅落的下巴,反复地看着她的脸型,然后满意地点头:“嗯,不错,就是你了!”
神马玩意?梅落有些晕,这梅夫人的表现怎么像个老鸨似的?不会是要把她卖进青楼吧?
“哎呀,恭喜你啦……”一片的贺喜声淹没了梅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