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好景不长。”我遗憾道。
“你父母是怎么走到一起的?”他转移我的情绪。
“一见钟情,再见倾心。”我唏嘘。
“正是,”他颔首,“这世上的圆满爱情,哪个不是一见钟情,再见倾心?”
“圆满不圆满,却要看当事人的运气与命数。”我叹息。
“好歹曾经爱过拥有过,也不算辜负爱情,枉来此生。”
“这倒是。何况还有一个我。无论如何,我曾是他们爱的结晶。”
“也是爱的见证。”
“是呀。怎么证明他们爱过拥有过?我的存在便是。”
“人总要向前看,为了那些爱你的人,你也要好好活着。”
“没错,”我打趣道,“果然是商人的孩子,一切都是“向钱看”。”
他愣了一下,旋即笑了,很轻松,很释怀。
“都没人了。”我举目四顾,黑夜沉沉,迷雾蔼蔼,沙滩上鲜有人影,人迹罕至。
“快10点了,我们得回去了。”他抬起手腕看一看时间。
“看来今晚是听不到你唱歌了。”时间过的真快。
“来日方长,我们有大把的时间。”他轻声道。
“码头也没有去,云霄飞车也没有坐,便宜啤酒也没喝。”我可惜道。
“机会多得是。我们随时可以再来,开车这么快。”
“好。”我记住了。
夜晚的圣莫尼卡海滩浪声涛涛,夜雾氤氲。天空大地一片黑色如墨,四周万籁俱寂,耳边唯有海鸟的啼啼鸣叫声与海浪的哗哗拍打声。
在沙滩上坐得久了,腿脚有些发麻。我欲起身站立,不料重心有些失稳,不由自主打了个踉跄。身后却有一双手扶住了我,不偏不倚,接我入怀。我有些尴尬羞涩,他亦面色微红。他收回自己的手赧然道,“我不是故意的。”
“故意什么?”我打趣道。
他含笑不语。随即起身站立,站稳脚跟向我伸出手,示意我扶着他的手起来。
他站着俯视我,我坐着仰视他。月朦胧鸟朦胧,海面波光粼粼月影重重,我藉着月光打量他。五官英挺面目秀美,眼神温柔晶莹闪烁,他的眼睛里,仿佛落入了夜空中最亮的星星。他拉住我的手将我扶起身,片刻后松开。
他双手拎起我们各自的两双鞋,一左一右,成双成对。他将胳膊弯成一个圈,向我摆了摆,示意我搀着他的胳膊走回去的路。我将右手搭在了他的臂弯里,左手提起裙角。我们彼此搀扶,结伴同行走回家的路。
深夜的海沙潮湿淤结,冰冷厚重,完全不似白天那般干爽舒适,细腻柔软。一脚深一脚浅步行在海滩上,周遭静默无声,听得见脚下沙沙作响的走路声。
夜深露重,沙地难行,若没有他的相伴搀扶,这条海滩路便好像长的没有尽头,道阻且长。他好像对岸码头上的不夜路牌,华光璀璨,灯火通明,照亮着每个人回家的路。
我忽然想起那些与母亲相拥而眠的夜晚。
自小我便有独立的卧室,不曾与大人共睡一床。因而从小我就懂得,父母的房间是父母的,我的房间是我的,他们属于彼此,我属于他们。他们是夫妻,理应同床共枕,我是孩子,我有我的私人领域,独立王国。随着分开,我家一切旧有生活习惯和顺序皆被打乱,首先便是睡眠。
妈妈那时候整夜整夜地睡不着觉,大把大把地掉头发。由于常常发抖抽泣,伤痛心碎,她得了一种眩晕病。妈妈告诉我,即使在家里坐着不动,哪里也不去,她也会觉得头晕目眩,天旋地转,天花板摇摇晃晃,仿佛随时都会塌下来。当我跟她讲话的时候,她能听见我的声音,但是看不清楚我的来人,觉得我的周身雾气蒸腾,如处烟海。
姥姥姥爷将她的病症转述给了一位中医,中医说你要治标还是治本?若只要治头疼病,西医的胶囊比中医的草药来得快,止痛快。若要治心病,便要文火慢炖,清心养神;家人说当然治标也治本。大夫开了一些滋补药品,治病良方,嘱咐按着疗程一剂一剂按时喝。他说病不是大病,养神养身便可药到病除。然而心病难医,只能等待病人的自我觉悟。什么时候想通了,眩晕病便可彻底根除。
中医的药方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心魔难驱。妈妈犯病的时候,只觉天旋地转左摇右晃,她头疼难忍只能拿头去撞墙。一个三十多岁的貌美妇人,被爱情,被丈夫,被婚姻,活活地逼成了一个人不人鬼不鬼的怪物。妈妈用头撞墙的时候,麻木不仁形同疯癫,毒瘾发作的人我没见过,不过据我所知,应该就是妈妈拿头撞墙时的可怕模样。
爱情是什么?这便是。怎能不教人敬而远之,避之不及?
我问妈妈,你不疼吗?你不痛吗?你不难受吗?妈妈沉默不语,泪流满面。她的额头青紫相交,皮开肉绽。原本雪白光洁的额头青筋暴起,渗出血丝。看到妈妈的样子,我只恨自己无能,只恨自己年幼。妈妈痛不欲生,深陷囫囵,作为女儿的我,却爱莫能助手足无措。我受了妈妈那样多的宠爱和那样深的亲恩,如今眼见她受困,却丝毫没有解决的方法。我抱住妈妈,跪着她的身边,我将头深深地埋在她的双腿间,我请求她不要这样,恳求她停下住手。我问妈妈为什么这样?为什么?妈妈说她头疼,她的头要炸了,她的头要爆了。
我哭着问妈妈你不疼吗?不痛吗?不难受吗?我那时年幼愚蠢,我怎会晓得,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