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爹跟我说过,那时乱世,兵亦匪,匪亦兵,乱象迭起,民不聊生。
朝廷腐朽无能,毫无军纪纲政可言,粮草被层层贪污克扣,最后发放到他们将士手里的已是所剩无几。
将士们吃不饱穿不暖还要被屡屡派往前线战场,替那些贪官们的嫡亲队伍挡刀挡箭。
爹爹说过他不想叛明,可又不得不叛。
他无法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手下的弟兄跟着他被活活整死。
国不知有民,民亦何知有国呢。
爹爹攻下商河城后不久,朝廷围剿的军队就抵至商河城外。
有人告密说二娘他们的村子曾给爹爹的军队提供粮草,于是全村上下几十口人便被当成乱贼同党斩杀殆尽。
二娘的爹娘在她面前被人砍杀,家也被付之一炬。
二娘性烈,于是拿出爹爹赠予的匕首,准备以死反抗贼人,却不想那匕首反倒让二娘陷入更加悲惨的境地,她这一耽搁,让贼人们看清了她的样貌,见她容貌姣好,随起了色念,没有立即将二娘杀死,而是几人合力将她奸污。/
事毕再对她连砍数刀,刀刀见骨,置她于死地,并且还将二娘的匕首插进她的腹里,这才扬长而去。
二娘提起那段遭遇,每每都是面含笑意,我却知道她心下有多么悲凉,因为她无论严冬酷暑都从不裸露半寸肌肤,高高竖起的衣领用盘丝锦扣牢牢将脖颈护住。
当时爹爹在得知屠村之事后,不顾敌众我寡的境况,下令大开城门同敌军决一死战,最后又是以少胜多大败朝廷那群匪盗之兵。
等爹爹他们赶到已成废墟的村子时,寻遍全村都无一个活口,后来有人无意看到二娘腹部插着的匕首甚是眼熟,就禀报了爹爹。
爹爹跟人去尸堆辨认出了二娘,不想她竟还尚存一息。
只是当时她衣不蔽体,浑身都被鲜血糊住,惨不忍睹。
爹爹赶忙命人将她带回城中医治,二娘命大,换了好几个大夫,几经生死,才总算活了下来。
可等二娘清醒过来后,却是变得痴痴傻傻,沉默寡语。
她被救下时的惨象更是被多舌之人到处宣扬,周围的人就是猜也猜得出来她肯定是被人奸污过的。
大家知道她的遭遇,同情少有,斥责鄙夷为多,只因她失了贞洁。
那时,爹爹为防止因他兵变而被朝廷侵害家人,于是命人速去将我娘亲接来商河。
爹爹早年很是落魄潦倒,只是身无长物的矿徒一个,为了生存,什么鸡鸣狗盗的事情都干过,直到后来投奔了当地自立的散军才稍微得以饱腹。
而我娘亲却出身不错,虽非名门大户但家境也算殷实。
娘亲从不跟我讲她同爹爹是如何相遇的,我只知道她后来不顾多方阻拦执意嫁给了爹爹,而且嫁得十分寒酸。
爹爹根本拿不出像样的聘礼,娘亲的家里也气得不出一分嫁妆。
娘亲就那样穿上自己亲手绣的嫁衣,没有任何喜娘的陪伴,只身坐上爹爹好不容易才租借来的破旧漏风的花轿,嫁了爹爹。
破旧漏风的花轿,没错,娘亲就是这样形容它的。
不用看,我都能立刻想象到那顶轿子的模样,觉得娘亲形容得真是再贴切不过了。
每当爹爹不随娘亲意时,娘亲便会拿这话来揶揄爹爹,爹爹立马就赔笑妥协,他真是将娘亲当宝贝一样护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