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以为是自己的幻觉,因为龙渊早便告诉他,小尧被抓到别的地方,不可能出现在这里。他把墨帆他们送到安全的地方,在一片混乱里找到了那个关着小尧的牢房,满地的血和尸体,独独不见他的弟弟。
那天的血铺天盖地,他听到小尧的哭声,就在关着他和墨帆的那片黑屋里,那里早已是一片火海。他听到哭声从那里传来,不顾一切的冲过去,烈火灼烧着皮肤,他看到那个孩子趴在火海之中,他明明是可以把他抱出来的,明明……隔的那么近……
他伸手就能碰到,房脊砸下来,横亘在两人之间。
后脑传来巨痛,一颗子弹擦着他的头过去,他的身体不受控制的倒下,他不记得是哪个叔叔接住了他,只记得他曾哭着央求过那人,要把小尧带回去。
后来……
后来他在病床上躺了半年,醒来的时候,再也没有见过那个孩子。
祁墨道:“把枪放下吧,我不想亲手杀你。”
死寂一片!
良久,祁渡扔下枪,一瞬间仿佛苍老了几十岁,如同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用一双浑浊的双眼不解的望着自己的儿子。视线缓缓落到桌上那锦盒上,他说:“每半年,就会有人给我送药。我原本是不信这世上有什么无解的药,后来我渐渐信了。你也许忘了,但我记得,从七重门把你救出来之后,你在病床上躺了半年,不是因为你身上的伤,而是你体内的药物。半年里你几次在鬼门关打转,医院直接宣布你到了药石罔效的地步,劝我给你准备身后事。好几次,明明死了的你,最后又活过了来,你我的生死被操控在别人手里,哈……我祁家的人,居然受制于人,可笑!”
“我凭什么要听他们的?我有钱,有权,却连自己的儿子都护佑不了,我多恨啊!”祁渡又盯住沐清欢,半晌,露出悲凉之极的笑:“长得这么像的人,怎么我一开始就没发现呢?实在是你太蠢了,那个人……”那个从血光里走出来,却如玉般温润的男人,带着浅浅的笑容,屠戮着生命。
那个晚上,像死神一样的男人!
说的再多,不过是因为惧怕。
沐清欢从他脸上,看到了对龙渊的害怕,对无法自主的恐惧,看到了他破釜沉舟的决绝,惟独看不到的是,自己在这些年里,扮演了一个什么样的角色。
也许祁渡曾经意气风发过,商场上无敌,坐拥庞大家业,不可一世。却在恐惧中,迷失了自我,成为了一个阴暗胆小的复仇人。
站在了祁墨的对立面。
世上最惨事,莫过于父子成仇,血浓于水也化不开的结,成为一道无法跨越的鸿沟。
他觉得他是对的,觉得祁墨是错的;祁墨又何尝不是觉得自己是对的,而他是错的?
沐清欢望着桌上那个锦盒,纵然那是一个烫手山芋,她也想找开看看,她的父亲留给她的是什么东西。她的父亲,就像一个谜,早已消逝,却又无处不在。
但是内心深处,她不相信自己的父亲会是祁渡口中那样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卑鄙小人。
她走上前,祁渡血红色的眼死死盯着她。
沐清欢站定在原来坐着的位置看着这个苍老的男人,叹道:“祁老爷,我的父亲,他一定是一个顶山立地的男人。你应该相信,教出祁墨的人,不可能是小人。”
祁渡傻了一般怔怔的望着她,下颌肌肉不断抽搐着。
沐清欢打开锦盒,里面躺着半块黑糊糊的东西,似玉不是玉,有着玉的温润,摸起来却更像陶瓷。
图腾玉!
她心下惊骇,下意识看向祁墨。后者脸色一变,失声道:“小心!!”
身后寒意袭来,沐清欢来不及躲开,就听到一声枪响,下一刻,她便见祁墨的脸色兀变!
身后嘭地一声,祁渡的身体与椅子一起倒地,而地板破了个洞……不,应该说原本就是个洞,一道人影迅速消失在那洞口,地板迅速合上,一并消失的还有被祁渡刚才从沐清欢手里抢过去的图腾玉。
瞬息之间,祁渡的血溅了满桌,刚才还满脸愤怒与憎恨的人,胸口连中两弹,当即死亡。
一枪是祁墨打的,一枪是那个突然冒出来又突然消失的不明身份的人所为。
锦盒里,放着一个小巧的八音盒。
与其它八音盒不同的是,锦盒打开后,从祁渡倒地时开始,那放置了不知道多少年的八音盒发出声音来,不是清脆悦耳的钢琴声,而是一个温柔清越的男人的声音。
“能打开这个盒子的,只有我家小欢啦。”那声音有些高兴,呵呵笑了几声:“盒子是指纹识别哦,小欢你想不到我这么聪明吧!”
沐清欢扯了扯嘴角,眼泪流出来。这谁啊,这么一个沾沾自喜还不正经的男人……
记忆的闸门随同这缓缓流淌出来的声音而打开……
有个男人,把她当玩具一样,哄着逗着欺负着。那个男人,身影修长,一身黑裳。牵着她走过许多地方,干净的像天边的云,路上踩到蚂蚁也要双手合十认真念一句罪过;他迷糊路痴,总是走着走着忘记牵住她的小手,想起来的时候急急忙忙来找她;肚子饿的半死却只能跟着他在原地打转,偏偏他还死不承认自己是路痴……
他说:原本我想护你一世安康,可是爸爸是个大迷糊呀,总是忘记还有个小迷糊。
他说:小欢长大了不要做像爸爸一样的人,要做一个像妈妈那样的善良小天使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