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妖女的自述:
我在林子底,听到响动时,刹那间还以为是小捕快来了。
这让我想起,很多年前,跟他的重逢。
那时,我刚步出药铺,一个男人正要进来,突然震动一下,站定在了我的面前。他的体积还不够挡住店门,但他的目光锁住了我的去路。
于是我终于抬头看他,冰冷、悲哀。
对峙片刻,他侧过身子,让我过去。擦身而过那一瞬,他低低道:“我认出你来了。”
我淡淡回应:“这,不是我们所能选择的。”
街上的阳光亮得晃眼,我垂下头,唇边噙着一抹笑。
两百年不见,小捕快进步了很多啊,我已面貌全非,他竟一眼就看穿了我的伪装。
是啊,我是妖女,以人为食物。而很巧的,他是灵府捕快,以妖女为食物——或者按他们的说法——为猎物。
我和他,一个代表邪恶,一个代表正义。所以他会毫不留情的狩猎我。
这不是我们能选择的。
啊——不过我一点也不怕这个小捕快。不是每个猎人都能猎虎的。你看,他离人级天演界灵士还有八十年,而我熟稔妖术已有八百五十年了。
我曾伤在他手里一次,当时他恰好捉住了妖女唯一的弱点。而现在,所有的债都已清偿,我的血管不会再为他流泪。
迎着阳光,我的笑容冰冷而悲哀。
回到我的小窝,又闻到熟悉的香味了,浓腻的甜香,熏人欲醉。是魔女特制的香。
走进前厅,看见两个人:我的妹妹,窝在我现任情人的怀里。
她会成为一个很好的妖女呀:连一千岁都没到,外貌不过是十来岁的孩子,但已经展露出致命的风情:纯情中掺着妖媚。
怀中的纸袋子里散发着药材的清香,阳光下晒干的,苦苦的香味。
我把它摔到端木身上:“咄!诱拐未成年少女的。罚你去研这些香料!”
雪儿看着他陪笑走掉。一下蹦到我怀里:“好个暴君!”
有的人是天生有奴性甚或被虐狂的。我会改变自己的外表甚至行为,以便投每任情人所好,这是作为一个魔女的职业道德。
“咦咦?”雪儿把鼻子埋在我怀中嗅个不停。“有人给你下过咒耶!”
“一个小捕快下了追踪咒,法力还浅,不够对付我。”
他也曾住进我的窝,后来走了。他走了。就不必再回来。
“姐姐,我好饿哦。”雪儿龇着白森森的一排细牙。可怜兮兮叫。
“你已可以独立狩猎。”
“但是那个人说小孩子不能一个人出门!”雪儿咬牙道,“你不希望现在就在他面前揭穿妖女的身份吧?”
我失笑。
呵雪儿应该学习怎样控制别人,否则她永远会为人所控。
几天后,暗的巷。女人昏在地上。男人倒在地上,雪儿细牙咬着他的脖子,快乐的吮吸。
“怎么总学不会隔空吸他精魂?弄得这样。乱糟糟的!”我教训她。
她肉乎乎的小手抹抹嘴,任性的仰起脸。要说话,却突然吓了一跳:“捕快呀……!”
“才发现?”我冷笑,“这家伙早钉上我们了呢。”
“那为什么他会等我们吃饱了才插手?”
“因为这家伙现在才突破我设的结界。”我回答这好奇宝宝。
“那么他很笨。”雪儿下了结论。
“我的法力也许远远不够,但会拼全力保护这女子的性命!”他凝重的举臂,在身前环成一个圆,提聚真力……
“好的,我同意。”
“呃?”
我抓起她丢给他,淡淡道:“那就麻烦你了,找出她的家,送回去吧。善后统统交给你了。”
他手忙脚乱接住她,怪怪的看着我:“为什么放过她?为什么只吃他?她抢他的包袱,还企图行凶。他是受害者……”
“妖女有义务帮助受害者吗?”我淡笑,“另外,我没有‘那种’倾向,对女人没胃口的。”
若干年以前,他宣称再也不会被我纯真的眼睛欺骗。天知道,我懒得骗人,现在更连解释都懒得做。
不过,如果他法力足够的话,就会看出女子的家庭状况,更会看出男子的公文包中的“重要文件”是受贿记录。
妖女没义务维护什么社会正义,做事只凭着个人好恶。要解释,也麻烦。
“——雪儿,走了!”
“等等!”他叫住我。要拦我,明知不敌(再说怀中还有一个累赘);要说话,张开嘴巴又说不出什么,许久,赌气般冷笑道:“这么急着回去看你的现任情人?”
我奇怪的瞄着他:“我可以把这理解为嫉妒吗?”
“……”
“师兄!你还是忘不了这个魔女!”绯红色的身影飞出来,扑到他身上。
我下巴快要掉了下来!
拜托啊,都几百上千年阅历了,何必对此闹剧的戏码恋恋不舍?我叹口气,趁他们混乱得鸡飞狗跳,拽着雪儿闪人。
看不成好戏的雪儿从此一直和我赌气,红唇撅成粉嫩的葩蕾,看得我都想咬一口。
第三天狩猎时她才和我和解——看在我送了她上佳的食物。
笑盈盈的拉着我回家,走到门前,她脸色就变了:“巫师?!”
有巫师刚从我们的窝里离开。应该是他,虽然我不明白他是怎么办到的。
“喂,你的情人跑了耶!”雪儿尖叫。
当然的。凡是小偷,都会带走什么东西,我的窝里他敢碰的也只有端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