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盯着我,发出一声怪笑,她扶着纱车慢慢吞吞站起来。
这个老太太的身材极其臃肿,下面是裙子,两条大粗腿藏在裙子里,肚子很大,走路的时候摇摇晃晃像个年迈的鸭子。
她最大的特点就是头发奇长,一头白发已经过了腰。脸如皱桃,笑起来没有几颗牙。这样的老太太走一步估计都困难,还怎么抓我?
她慢慢走到我的面前,我知道此人不简单,恐怕跑不是个好主意。她笑眯眯看我:“为什么不进来?害怕我?”
“我怕你把我抓走。”我说。
“放心吧,”老太太撅着屁股慢吞吞又走回去,艰难抄起一根竹竿敲敲身边的空位:“过来坐,吃不了你。”
我深吸口气,走进这间笼子一般的房间,门竟然无声无息在身后关闭。我知道走不了,既来之则安之吧,走到老太太的身边,盘腿坐下来。
老太太继续“吱呀吱呀”纺着线,慢条斯理说:“我名义上是来抓你的不假,可我不想抓你。”
“为什么?”我问。
老太太看着迷雾浓浓的黑森林,说:“我和其他鬼差不一样,我能预知未来。”
我没说话,静静听着。
老太太说:“你的命运不是折在我的手里,你后面还有很长的路,你真正的敌人也不是我。这是已经安排好的,你的命运已经写好了。”
“那我的敌人是谁?”我问。
老太太咳嗽一声,呲着满口烂牙笑:“你自己。”
“我的敌人是我自己,人心即地狱?”我呵呵笑,这种过于教化过于公式的结论对我已经没有杀伤力了。这话不是说不对,而是没啥营养,听完就完。
老太太笑着看我,也不争辩什么,低头继续纺纱,嘴里还在唱着那种很凄婉的阴间小调。
我在旁边坐了片刻,她也不理我,我坐着没滋味,站了起来,走到门前,回头看看她。
老太太垂着头,纺车已经停下来,她一动不动,身体有些僵硬。
我心下狐疑,眼皮子跳了几跳,又重新折返回去,蹲在老太太面前轻声说:“老人家,老人家。”
老太太没有任何反应。
我顺手推一下,老太太无声无息倒在地上,我吓得头皮都炸了,赶忙站起来。眼前的老太太已经死了,不知道怎么竟然化成了干尸,脸颊的皮肤深陷,两只眼睛成了深深的黑洞,好像死了好几百年。
周围雾气潮起潮落,我全身发冷,黑森林的树叶在黑暗中瑟瑟作响,起风了。
这地方也特么邪门了。
我抱着肩膀哆哆嗦嗦出了房门,没个方向,顺着黑森林往里走。
走了不知多远,又困又乏又累,看来肉身赴灵也不算啥好事,带着肉身进来还要供吃供喝,不如只让魂魄进来呢。
这时,在下山的必经之地上,我忽然看到前面有一座二层小楼,好像是客栈。这客栈是完全的木质结构,造得古香古色,上下两层都有窗户亮着灯,在黑森森的树林中倒传递出一丝温暖。
我知道自己已经进了阴间,现在还不知道无间地狱在哪,这里是什么地方也不知道,总而言之遇到的一切都稀奇古怪。
最麻烦的是,据说有八大鬼差来抓我。我已经遇到了两个,日游和黄蜂。日游看起来秉公执法,而黄蜂似乎有自己的一套行事准则,找到了我并没有抓,还告诉我,我在阴间有很长的路要走,现在并没有见到真正的敌人。
她说,真正的敌人是我自己。话倒是没错,但过于形而上了,谁的敌人不是自己?佛陀和阎王爷的最大敌人也是他们自己。这话说的就跟一加一等于二一样,没什么参考价值。
此刻我小心地走到客栈的旁边,没急着进,而是在外面游走,顺着玻璃小心翼翼往里看。
客栈的玻璃都是磨砂的,看不真切。我绕了一小圈才发现有扇窗户没关紧,露出道缝隙,我赶紧凑到缝隙前,往里偷窥。
里面是客栈的一楼正堂,前台里坐着一位黑衣服的中年女人,正在查看账本,应该是老板娘之类的人物。
正堂散乱放着一些桌椅,有几个人正在吃饭,他们各吃各的,互相没有交流,寂静无声。
屋里亮着昏黄的灯,每个人都拉着长长的影子,色调相当昏暗,让人压抑。
外面有点冷,我左思右想要不要进去,我现在就想找个地方吃口热饭好好歇歇,哪怕前面是刀山火海呢。可这座客栈实在是诡异,气氛如此凝重。
这时我忽然注意到老板娘面前的桌子上,放着一块木牌,上面用隶书写着:豹尾。
豹尾是什么意思?会不会像黄蜂一样,也是个鬼差?我一惊,幸亏刚才没冒然进去,这不是自投罗网吗。这老板娘难道也是鬼差?
正想着,我透过窗户忽然看到一个人,等看清此人相貌,我的心狠狠抽了两下。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双眼,我看到了李若!
李若是崽崽化形之后的人,这个人从来没在世间存在过。说起来很是奇妙,那么眼前这个李若是崽崽吗?
李若穿着一身白色衣裙,垂着头,桌上放着一碗饭,旁边放着筷子,她一口没动。
我突然看到她的脖子上拴了一圈铁锁链,她像是古代的罪妇,被差人押解到这里。
顺着铁链往后看,拖了很长,好像到了另外一张桌子,因为偷窥的角度问题,看不到锁链那头在谁的手里。
李若低着头,抬起手擦擦眼睛,能看出她的眼圈已哭红了,